五大家族總是要比世俗先一步見到太陽。而在它快要升起的那一瞬間，長生李家邊境的縹緲峰上又會多一條戰敗的死狗。

　　陽光差點刺眼，於是他佝僂著身子，趴著腦袋，一瘸一拐，顫顫巍巍的退回了山澗。

　　“跑啊，李隻浪，怎不跑了?”

　　身後，一男子拖著劍，奴雲而來。他氣喘籲籲，身上散發著結丹有成的靈力波動，但不算穩定。

　　靈力的表現形式有十種:存在，虛無，空間，電，木，岩，火，水，冰，風。男子的是靈力存在屬性。

　　這是四大上位屬性之首，也是長生李家嫡系的專屬。

　　“不想跑了，聚魂燈不能見光。”李隻浪抬頭看著天空，也不懼烈陽，只是眼中的仇恨漸漸變成了瘋狂。

　　“為什麽，為什麽。他們這些敗類孽畜在世間循環作樂，而我姐姐那樣善良的人，卻要被我親手埋葬，然後被眾人遺忘?”

　　他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直到表情揉成一團啥也看不到。

　　他伸手，一柄修長苗刀出現在了他手裡。連柄約六尺，通體漆黑，光線似乎都被其完全吸收。

　　“這是?長生林家的魔鬼刀?不可能！怎麽會在你那?”

　　天衍四九，仍遁其一。這其一就是十大屬性對應的十大名器:存在眾生圖，虛無死靈鏡，空間世界珠，電屬神聖杖，岩屬反衝盾，火屬重燃種，風屬天空琴，冰屬聽雪劍，水屬降災杯，以及木屬魔鬼刀。

　　男子奴雲暴退。

　　同一時間，李隻浪已經握住了刀柄。強大的吸力自魔鬼刀傳來，他的血肉和生命力都在被其極速吸收，整個人開始乾癟收縮。

　　“生命輪轉，邪魔送葬！”

　　在軀體被完全吸收殆盡的那一刻，他揮刀，橫劈。

　　黑綠色的刀氣夾雜著紅色的血氣遮天蔽日，瞬間將逃跑的男人淹沒。

　　二人站立處的大量巨石也在同時被切開，墜落，翻滾後只剩一片廢墟。失去主人的魔鬼刀被亂石拍打著四處彈跳，不出意外的話也將和李隻浪一起消失在將要形成的廢墟中。

　　但是，一隻夾帶著碎肉的手突然把它抓住了。手腕處蔓延出血管，然後是肉體，天地間的各種靈力也呈漩渦狀朝此處匯聚。

　　片刻後，一具新生的軀體抓著魔鬼刀和聚魂燈於此處重現:李隻浪。

　　他享受著失重的感覺，瞪大了血絲遍布的雙眼。他的發絲止不住的飛舞，他的嘴角是壓抑不住的翹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的笑聲仿佛要將天地撕裂。

　　“陰陽變轉，生生不絕。陰陽不絕，我亦不滅！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我的太極靈根，原來，賦予我，不死不滅！哈哈哈！”

　　……

　　十年後，天城。

　　臘月初，雪紛飛。人們都畏懼嚴寒，所以蜷縮在室內。

　　酒不暖心但暖身，所以天城的酒肆總是人滿為患的。就連茶館的說書先生，也把舞台搬到了這裡。

　　他們大多端著茶潤喉，然後舉著扇子附庸風雅:“就這樣，我們的天元大帝也是帶領著四大世家的精銳，突襲了那黑吉而的老巢，堂堂封號仙……”

　　“笑死。這裡不愧是天元皇朝的都城，虛構歷史倒是一流。”

　　角落裡，有女子低聲恥笑了一下。她面容普通，身材平庸，渾身裹在錦衣裡，毛茸茸的。金色的長發飄逸，體現出了她是電屬性修士。

　　她這壓低聲音的吐槽依然被隔壁桌的幾個大漢聽到了。

　　砰！

　　其中一人拍桌而起:“小娘們你說什麽！”

　　他一邊說著，一邊脫掉了大衣，露出了裡面的朝服。

　　“哎喲，急了，急了！”女子輕笑，然後突然爆發出初入結丹的威壓:“我說的有錯嗎?天元皇朝之所以能統一世間，只是長生世家認為世間需要統一而已。”

　　修行分煉體，築基，化源，結丹，出魂，合道，渡劫七個大境界，其中又能細分初入，有成，巔峰，半步四個小境界。

　　渡劫境尊稱道仙，是五大長生世家的專屬。而世俗最強是合道，此境界可以獲得仙號。所以，結丹境已經算是罕見的高手了。

　　“一派胡言！我要將你打入鬼牢日夜受刑！”

　　大漢整桌都站起來了，三人雖然都是半步結丹，但那渾然一體氣勢還是可以跟女子分庭禮抗。

　　酒館裡還是凡人居多，哪怕有修士也沒有這麽強的實力。所以大多閉氣凝神，偷偷觀察著幾人。一時間萬籟俱寂。

　　吱呀！

　　老舊的木門響了一下，一個少年推門而入。他搓手哈著熱氣:“呼呼，冷死了，這鬼天氣。小二，篩點酒煮了，再拿二兩瘦肉！”

　　少年長得很是高大威武，套著黑色的單衣，掛著厚厚的袍子。可惜這一頭黑發暴露了他凡人的身份。

　　他似乎看不到這劍拔弩張的氣勢，竟然將目光落在了鬥爭的中心。

　　“你小子看什麽?也想死是吧！”有大漢指著他破口大罵。

　　“不是?關我屁事?”少年指指被凍得發紅的鼻尖，一臉無辜:“我這不是看店裡沒啥座位嗎，想找這個姑娘拚桌而已，至於嗎?”

　　“有趣。”女子莞爾:“你若是敢，那便和我拚一桌也無所謂。”

　　“好的，謝謝你。”

　　少年開開心心的坐到了她對面。

　　“呵。”女子笑了，她自詡尊貴，是不屑於和世俗之人拚桌的。但眼前的少年卻和其他人不一樣，大大咧咧，沒頭沒腦的。有趣。

　　其實雙方實力相當，誰也奈何不了誰，竟是借著這個插曲作罷了。

　　很快酒壺上來了。下面搭著炭爐煮。還有一盤瘦肉，也可以放在碳爐上烤著吃，很雅致。

　　酒壺和盤子都很新，和遍布著發黑劍痕的石桌格格不入。

　　“客觀，一共半兩銀子，謝謝。”小二用樹皮一般的手將帳單遞了過來。

　　“嗯好。”

　　少年摸摸腰間掛著的小包。

　　“我靠?我銀子呢?啥情況。”他將渾身摸了一遍，卻是啥都沒摸到。

　　“咳咳。姑娘，相逢即是緣，不如你幫我付一下，我改日還你。”

　　少年抱拳，將目光落在了女子臉上:“萬分感謝。”

　　“你倒是有趣。”女子果然豪邁大方，抬手甩出碎銀就幫他結帳了。

　　“我問你個問題，你要答的我滿意，我便不用你還了。”她說著，抬手就布置了一個由光組成的透明結界，將兩人籠罩。

　　少年些好奇，伸手敲敲，結界發出了玻璃一樣清脆的響聲。

　　“你說，何為善惡?”女子拿杓子篩著酒，看似漫不經心的:“凡間的米酒喝不醉，沒意思。”

　　“嗯嗯...”少年似乎有些糾結:“你可是修士呢，難道還沒考慮過善惡問題嗎?”好吧，他其實是想笑的。這些在古板教育中修煉成長的人，哪怕獲得了十大名器的認可，也通過不了問心試煉。

　　“我在書院裡，老師教我們順應天道為善，悖逆天道為惡。行走於凡人的城池，他們告訴我遵守規矩為善，隨心所欲為惡。可惜，這都不是我想要的定義。”

　　女子突然恥笑了一聲:“好吧，跟你說這些也沒有太大的意義。今天心情好，這錢也懶得叫你還了。”

　　“哎喲，謝謝姐姐，姐姐真是善良美麗又大方。”少年瞬間眉開眼笑:“其實吧，按照很多話本所說的，我們也可以大膽一點。我所認為是惡，便是惡。我所認為是善，便是善。”

　　“噗呲。”女子掩嘴，笑聲清脆:“你們這些凡人真是話本看多了，當自己是天道呢，還我所認為是惡，便是惡。我所認為是善，便是善。你怎……”

　　話到一半，她就像照片一樣畫片一樣定格了許久。表情是僵硬不變的，但眼中卻有情緒雜糅:震驚，不解，欣喜，失落?

　　“怎了仙女姐姐。”少年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女子驚醒，表情瞬間轉化成鎮定:“嗯呢。沒什麽，吃東西吧。嗯，那個，還有就是謝謝你。”

　　“謝我啥?”少年眨眨眼明知故問。

　　“沒啥，你話真多，趕緊吃東西吧。”她將自己的菜碟一推和少年碰撞在一起，兩人的關系似乎在在瞬間拉近。

　　“你叫啥名字?”

　　“林隻浪。仙女姐姐你呢?”

　　“唐悠然。”

　　她一邊說著一邊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而林隻浪卻是大口吞咽著兩人的食物，眼中還有清澈的愚蠢。

　　看來真是瞎貓碰上死耗子，叫他蒙對了。唐悠然想著，松了口氣。她還以為這少年是家族護道人隱匿氣息偽裝的呢。

　　兩人交談幾句，又開始吃起來。卻看那窗外的風雪，愈發的緊湊了。

　　林隻浪也是唉聲歎氣起來:“完了仙女姐姐，你能幫忙改改天氣嗎。我已經沒錢買煤了，這麽冷怕是要死掉。”

　　“那你得找合道境的。多加點衣服，碳燒多點也就冷不著了。”唐悠然說著，燈火把她臉捏的很柔和。

　　“唉，失業了，沒錢買衣服。睡的是草棚，也不敢生碳。可憐可憐的啊。還是你們修士好，有附屬家族產業和王朝補貼，從小衣食無憂。”

　　“嗯。”唐悠然看著林隻浪那落寞的樣子，有些於心不忍了。她才剛到世俗歷練，還不懂得人心險惡，所以同情心泛濫。

　　“那個，其實按照慣例，修士到結丹境已經可以收徒了。若是你願意的話，我可以收你做徒弟，保你也不愁吃住。”

　　思索一番，她拿出來了最好的方案。畢竟自己是通過了林隻浪的點播才得到了名器神聖杖的認可，這樣的方式報恩也不會唐突。

　　“啊?可我是凡人啊。”

　　林隻浪確實是凡人。修行靠的是溝通靈氣的靈根。靈根有很多種，但只有和十大屬性對應的靈根，才能吸收釋放和儲存靈力。而林隻浪的太極靈根，顯然不在這個范疇。

　　“凡人而已，小問題。”

　　在唐悠然眼裡，仙凡之別只在於壽命。若是這林隻浪後續表現的不錯，她也不介意弄一枚長生道果給他服用。

　　一枚長生道果而已，對其他人或許很難。但她是五大長生世家唐家的嫡系，更是十大名器排名第四的神聖杖的主人。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謝謝美麗善良的仙女姐姐！”林隻浪趕緊點頭哈腰敬酒，但實際上嘴角已經快要壓抑不住暗喜導致的翹起了。

　　好家夥，他還以為要費一番功夫才能打入內部，沒想到這麽輕松。

　　“嗯。”聽著林隻浪的誇讚，唐悠然的嘴角也咧開了滿意的笑容:“叫師傅以後。”

　　“師傅。”

　　很快，兩人就把東西吃完了。出門，再看那寒風也是消停了下來， 只是雪如鵝絨愈發稠密了。

　　兩人一起到了林隻浪的草棚。

　　黑黢黢的被子加一個竹席，擠在平民窟的角落。這裡是天城的邊緣，沒有亭台樓閣，只有破敗的木屋。跟雜草一樣生長在繁華邊緣，破敗錯亂。

　　“唉。天子腳下，也免不了貧窮嗎。”唐悠然歎了口氣，有愁容露出。

　　“令尊也在這片嗎?先回去看看他們吧。”

　　唐悠然的同情心又開始不安了，一入仙門深如海，從此凡俗是過客。說不定這就是林隻浪和父母的最後一面了，她決定去給些錢財讓自己徒弟的家人不再淒苦。

　　“我從出生起就沒父母。”

　　“啊這。”

　　聽著林隻浪那平淡的語氣，唐悠然有些尷尬:“那，那誰把你帶大的?要不去道個別也好?”

　　“我是我姐姐把我帶大的。她大我十歲，是個很溫柔的人。”林隻浪的嘴角不由得露出一絲笑容:“她和我不一樣，也是修士呢，而且天賦異稟。”

　　“這樣啊。”唐悠然點點頭:“以後有機會師傅跟她切磋一下。”

　　“那怕是沒機會了。”林隻浪表情瞬間又變成了平淡的墨水:“她已經死了十年了，殺人奪寶。呵。”

　　“這這。額。抱歉。”唐悠然搓著衣角，顯得有些手足無措。她感覺自己要因為這兩個問題愧疚一整天了。

　　草棚的物品大都發霉酸臭。在確定不是什麽遺物後，唐悠然直接一臉嫌棄的銷毀了。然後就帶著林隻浪在集市上置辦新品。

　　兩套被褥床墊，七八套衣服，雇了一個馬車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