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幹了什麽?!雲觀!!”有人暴喝。
不知何種空間之中,有六人遙遙對立,他們有的目蘊雷霆、有的指生木皮、有的手握火焰,一副蓄勢待發的姿態盯著一位扶著腦袋、搖搖欲墜的男子。
不一會兒,六人中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打破沉默,“不過是偶然間的一個想法,你雲觀竟不惜連降兩重小境界違背約定打破界壁,隻為送出一縷分魂?”
老者輩分很高,以審視的態度望向那位受傷的男子。
那位男子頭痛欲裂,卻咧嘴大笑道:“六聖聚首,合力鑄成這尋天問地大陣,向天地問詢如何突破此界枷鎖的答案。諸位,可曾記得過去多少年了?”
不等諸聖回答,他自語道:“兩千八百年有余!多少次尋天問地,得到的答案不是模糊不清、難以理解,就是弊端極大、不可輕試。我已不想再等耗。與其空磨光陰,不如拚個身死道消也要送出一縷分魂去嘗試!”
當初幾人共鑄成此“尋天問地”大陣,也就意味著他們的念頭相互聯通。所以這一次啟動運轉大陣得到的天地答案,其余五人也是在第一時間就得知了的。
“以身為壺,五行自運”
眾人望著他,神色自若,腦海卻早已翻江倒海,默默咀嚼著這八個字。
試還是不試?
是趁此良機將重傷的雲聖雲觀送去見閻王?還是同他一樣拚得重傷送出一縷分魂去嘗試這個所謂的“以身為壺,五行自運”?
他們驚愕、猶豫,堂堂六聖之一的雲聖雲觀竟如此決絕!
他們是這個世界的頂端,在這個境界,或說被這個世界的枷鎖束縛太久了!
何人不想更上一層樓?
何人不想看看更高處的風景?
特別是這些早已到達此界頂峰的人,有能力登頂就更有野心登天!
因此古往今來僅有的六位聖人才會齊聚於此將近三千年,共鑄此陣,尋天問地!
忽然,異變又生!一位女子一揮手。一團紅色的魂魄也飛遁出了這方空間。頓時,她便氣息衰降,臉色萎靡。身受嚴重內傷,五髒俱遭受重創。只是幸好那顆火心仍然蓬勃。
其余人也不再猶豫,眼神堅定,紛紛大手一揮,各自飛出一縷神魂,破壁而出。
唯有一人例外,便是那位須發皆白的老者。
他眼神淡淡地從五位重創的聖人掃過。輕歎一聲,然後雙眼猛地豎起,土黃金光。一雙布滿皺紋的老繭的雙手高高舉起。如同撐著這方天地一般,頂天立地。
雖然他身形偏矮小,可如今的氣勢卻無比磅礴,周身全是土行的沉穩之氣。
五人眼中略有差異。這才是土聖,這世間第一位極境聖人的真實實力嗎?
土聖從來為人和睦,心地善良。從不因自己輩分高而對後來成聖之人出言不遜;也不仗著實力強勁打壓後來有機會成聖之人。因此五聖如此多年來從未見過其出手,也就不知其真實實力到底有多強。若不是他仙風道骨的模樣,恐怕他行走在人間時,都可能與那田間莊稼漢無甚兩樣。
但此時,眾人對眼前的土聖的觀感已大大不同。有腹誹,亦有震驚。土聖施展無上神通,使得這一方六人共同打造出來的小天地自天幕到地面全都附上了一層土。
對,連天空都是土。
青,紅,黃,白,黑。
天下五域域各自所獨有的土的顏色。
“土聖他老人家這是什麽意思?”木聖開口道。
其余四人也是同樣的問題,土聖他要做什麽?莫不是他見我們全體重傷,所以撕破和善假面,露出狠辣嘴臉,要將我們一網打盡?可這不可能啊!眾聖雖然跌近,但到底還是天底下最為頂尖的極境仙人。若說沒有抵抗能力是不可能的。
他們不出手,而是選擇靜觀其變,並不是因為他們多信任這位土聖的人品,畢竟個個都是年老成精的,老不死活了幾千上萬年了。
唯一令他們不出手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他們早已用自家獨到的法門,查探到土聖現在的動作分明就是在防禦。
“防禦什麽?”這就是他們不知土聖要幹什麽的原因。
一炷香過後。這方天地,只剩土聖身後有一個小孔沒被五色土覆蓋。他似乎知道眾人心中所想一般道:“想知道我提防的是什麽?”
留下一個疑問後,他轉過身望向那個未被覆蓋的小孔洞。一掌拍出,一縷土色神魂也被他送出,接著他頂著神魂劇烈動蕩,再次運用土行之力,用五色土將那一塊小孔封堵完整。做完這些後,他才敢放松大口呼吸,原本白須白發但精神矍鑠的老者,如今竟是快要入土一般孱弱。
“老先生如此大費周章為何?不過是送出一縷分魂,何必要將這處天地封禁?”身材高大的金聖開口詢問。
“金聖仙友這一手裝瘋賣傻明知故問,真是貽笑大方,別告訴我,土聖仙友這樣做是為了什麽,你看不出來?”木聖略帶譏笑道。
“防的是我們。”雷聖淡然開口,道出了每個人心照不宣的真相。
雲聖不說話,冷眼旁觀之余,悄悄用著法門和慧語療傷。
火聖亦不言語,只是默默走向土聖身邊。他倆是一夥的,大家都知道。
土聖接起雷聖的話,冷笑道:“防的的確是你們,也包括我,但更準確的說,我防的是人心。”
之前眾人多多少少各有猜測,如今他這一說,無疑是坐實了他們心中所想。
“以身為壺,五行自運”的概念中,就是要人從新修行,五髒並行,以後飛升成仙之時輔以秘術,便可在自身體內,形成一個“壺”形循環。
氣息流轉不用再依靠外界天地,而是自身以五行五髒為基礎形成“壺”形流轉體系。然後五行不再相生相克,而是在此體系的輔佐下融為一體。這樣實力自然更強,才能突破此方世界的五行桎梏,去探索那天外的無邊星河。
但因為六聖早已身處世間頂點,體內髒器體系早已成型,無法改變,因此便有了他們分離神魂,離開這方為推演大道而形成的小天地中去尋找合適肉身的一幕。
原本分離一縷神魂並不會傷及多少根本,令他們重創連跌兩境的原因,乃是違背盟約和強行破陣,氣息逆流所導致。土聖忌憚的不是他們能否以真身出去,畢竟剛才只是一縷分魂離去就遭受如此重創。土聖擔心的,是他們深厚底蘊中那些奇奇怪怪的手段。
身不在局中而影響局勢的例子還少嗎?
到那時,這些仙人為了自身利益,幫助自己分身,爭利奪寶還好,若弄得生靈塗炭,如何是好?一個。極境的仙人有意在人間縱橫,可不是輕描淡寫的血流千裡而已。何況還是六位,所以土聖為了杜絕這種行為,才在最後分魂。為的就是塑造這個五色土壁。截斷眾人包括自己與外界的聯系。甚至各人分身與也無法聯系,只能讓分身被迫各自營生追尋大道。
雖然這些分魂,只是一點點神魂而已,但也是擁有聖人自身完整記憶的。所以掀起世間的滔天巨浪只是時間問題罷了,可這總比那些極境本體親自出手來的好。
“先生哪裡的話,同心一致尋那“壺”之大道,共同突破桎梏枷鎖,向那無盡星河探索方為你我之志。”木聖笑嘻嘻地道,臉不紅心不跳。
“全場就屬你最陰險。”土生腹誹了一聲,但口中卻慈祥笑道:“木聖仙友能做此想,大善也。”
語畢,眾人也一陣無言沉默,各自盤腿運用呼吸法門療傷了。不知過了多久,土聖睜開一絲眼縫,依次將眾人排了一遍,“首先之人是雷聖,此人善於藏,許多東西都被他“藏”了起來。其次是雲聖,此人矛盾、固執。平時行事全憑自己心意,善惡無拘。認定的便一定會做,且一定要完成。再就是木聖,如剛才所說的牙尖嘴利,陰險狡詐。只是如今成聖了,收斂了許多。一想到他那一縷分魂又到了世間,哎。最後就是金聖,他較為剛正。是可以爭取的對象,或許有同盟的可能。”這就是土聖的心中綜合排名了。
且將六聖放下,話說那第一縷從小天地中飛出的神魂,如今正在天上快速飛掠。望著下方的蒼莽森林,即使是夜晚,依然能感受到古樸與廣闊。他思忖道:“我本就是一縷分魂而已。為了飛行而用的‘魂飛魄散’慧語又在時刻損耗我這小小分魂的神魂本源。”想到這裡,他下定決心,驟然加速,朝著一個方向衝去。
不能再浪費時間!
南火域,鍾靈城。
一座大戶人家中叫慘聲陣陣。原來是有人正在挨打,他伏在一條凳上,左右兩邊各有一人手持大板正在打他。
板子的每一次落下都伴隨著慘叫。有一人身著華麗不少,似乎與在場另外幾人的地位不大一樣。
凳上挨打那人聲音逐漸微弱,哀求道:“張管事,替小的去給老爺,求求情吧,不然真叫小的被打死,也髒了這屋不是?”
身著半舊華服的男子冷哼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身為一個孤兒,你算什麽東西?我秦家好心收你做奴仆,養了你多年,還給了你買辦副手這個職位。若是勤勤懇懇做事,以後富貴少的了你?你小子也不想想其中利害,竟敢當起那白眼狼來了。私藏公費,買辦掙差價?”男子講完,凝視著這個養不熟的白眼狼,聽著他在晚夜的哀嚎,心中沒什麽感情,甚至有些幸災樂禍。
眼前之人雖然黝黑瘦弱,顯老,但實際上只是個十四歲左右的少年罷了。如此年輕便有了這買辦副手的職位,同樣屬於仆人的自己像他這般年輕時,可還是個雜役啊!
又被打了一大板,少年努力抬起臉,五官都痛扭曲了,口中仍堅定地大喊“我沒有!小子每時每刻都記著秦家的恩德。況且我只是個副手,只是個打下手的,根本沒能力去做呀!懇求家主明察啊!”
“你還有力氣叫!”張管事厲聲道,“給我往死裡打!還指望家主?家主豈會因你這種奴才而親理這件事?你也配?”
下人們狠狠打去,絲毫沒有憐憫,可能心中或多或少有點嫉妒之心。如今有機會能發泄出來,哪裡肯放過?
挨打少年的臀骨處早已血肉模糊,布衣同紅肉粘連,身軀起伏漸漸小了哀嚎聲也越來越小......
就在那院子附近鎖著的一間房內,有二人獨處,一人跪著,一人坐著。沒有點燈,隻借著月光照堂。此時,跪著的人瑟瑟發抖,如墜冰窟,坐著那人正是如今秦家家主秦用。他一動不動已有二柱香時間。家主不動,他一個小小買賣哪裡敢動?於是二人便在這安靜的屋子內聽著一聲聲從隔壁傳來的哀嚎聲。
就在那邊哀嚎聲下去的時候,秦用開口了,“說說吧”。隻三個字便讓跪著的買辦肝膽欲裂。字面意思上的肝膽欲裂!
秦家家主秦用修的是心臟,為火行,如今已是天權境強者,他的火行早已陰陽調和、剛柔並濟。且又開辟出第二髒器水腎以製約火心,使得火心不會因為過於強盛而盛極而衰。因此,短短的三個字蘊含著威勢,足以讓一個小小的天樞境三重的木肝買辦肝膽欲裂了。
買辦忙伏跪身姿請罪求饒,“家主恕罪,家主恕罪!小的、小的用秦家的名頭壓價,省下的錢只是為了下次大商隊來此集會之時,買上一株上好的人參貢獻給家主啊!小的誠心可鑒!雖有私心,但也是為家族好啊。”
秦用看都不看他,而是閉目養神緩緩道:“拿我的錢買東西孝敬我?呵,你還真是好巧妙的心思啊,可我聽說你這月去了兩次青樓,三次賭場,這開支用度似乎不像是省錢為我的樣子啊。”
聽到這話,那買辦如何不知這是家主明知故問?但家主沒直接打殺了自己,說明自己身為買辦一職,乾的還算不錯。並且本該自己領的罰打。也被自己副手領了去,若今夜自己表現好,說不定只是敲打敲打就罷了。
正在他支支吾吾想著如何措辭之時。變故忽生!
只聽秦用大喝一聲:“大膽!”。一眨眼,他身邊便有火焰流動。
天權境,已是可以隨意使用五行之力的境界了
“還敢靠近?!”。說著他運轉火焰,一身黑衣奇異地變成了火袍,整個人瞬間衝窗而出,飛上天去。
留下的買辦早已嚇丟了半條命了,方才一聲大膽,還以為是說他呢,嚇得他褲襠處瞬間濕潤。隨後火光一耀,閃亮了整個屋子,他以為自己的一生到此為止了,反而激發了生性。他迅速站起來,滿屋子亂跑,想要躲過家主的攻擊。結果亂竄了半天,才發現家主早已不見蹤影。
“原來不是要殺我。”至此,他終於放下心, 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宛如劫後余生一般。
另一邊的秦用一飛衝天是因為感受到了不同尋常的感覺。他如同一個大火球一般竄上鍾靈城上空。哪裡能隱住身形?全城的人都看見了。
於是從另外兩個方向也飛起來二人,遙遙向便向秦用問道:“秦用,今夜你搞什麽么蛾子?該不會是你這件火翎羽衣太久沒用過了,所以今夜故意向全城炫耀?”
但接下來秦用一句話卻讓二者皺了眉。
“我直覺感到了不太對勁”秦用沉聲道。
“可是真的?”剛才打趣的人收起了嘴臉,略帶憂心問道。
整個鍾靈城,秦用的修為境界可能不是最高的,但他的“意心”的境界一定是最高的。所以他說他直覺感到不太對勁,那鍾靈城無人不信。
“確定無疑,只是如今卻又沒了。”秦用回答道。
二人想了想,覺得秦用不必欺騙他們,畢竟大家共處鍾靈城數百年之久了,明爭暗鬥是不少,可對外那絕對是一致的。
不過現在秦用說這種感覺沒了,二人心中雖各有陰霾,但不好多問,終究還是各回各家了這二人正是如今鍾靈城另外兩大家族的家主。
今夜三人聚首,為不宵禁的鍾靈城大街增添了不少色彩。更為不明所以的人們在茶余飯後添上了不小的嚼頭
秦家一處小柴房雜院中,躺在榻上本該痛死了的少年悠悠然睜開眼,似有雲霧繚繞,口中喃喃道:“太久沒感受過凡人的軀體了呀。”
正是雲觀分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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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