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初次見面，我...我叫吳安。對不起，和陌生人說話的時候，我會很緊張，還請您不要介意。是的，我很樂意和您講一講我的故事，一個從小就生活在心理障礙中的人的故事。

　　30年前，在C市第四人民醫院，我出生了。從我懂事時起，就和父母還有哥哥一起生活，對，那是我哥哥，嗯...不完全是，更像是，怎麽說呢，一個惡魔。

　　他在我出生的時候已經9歲有余了，他一直是一個很優秀的人，9歲，在很多孩子都在盡力學習表達自己的思想的時候，他已經開始寫自己的第一本小說了。現在看看，一個正在讀小學的孩子，能有什麽深邃的思想，能寫出什麽讓人驚豔的情節...但是，他就是在13歲的時候，把C市小說大賽的銀獎抱回了自己家裡，很平常的一個中午，他抱著獎杯走進門，又很平常地把它擺在鞋櫃上。

　　二十多年前的教育壓力不像現在這麽殘酷，在我剛有了規劃自己興趣愛好的權力時，大約是...也是八九歲的時候吧，我記不太清了。我就有一個念頭，我想在某一個方面超過我哥哥，學習也好，他所擅長的寫作也好，其他方面，什麽都行。我看著電視裡的格鬥比賽，好吧，格鬥，文無第一，武無第二，現在開始學習，我會成為這方面的人才。

　　“所以，你要去學格鬥了?想好什麽方向了嗎?”

　　“綜合格鬥，像電視上的比賽那樣，沒有規則，把對手打到站不起來的那種！”

　　聽到這樣的狠話從一個八九歲的孩子口中說出時，即使是我哥那樣的天才也有點驚訝。

　　“那麽，一起吧。”

　　14歲，聽起來還是很小的年紀，但是對於一個孩子來說，體格和心智都差不多走向成熟了。五年多的時間，我除了讀書，便把全部精力投入到格鬥裡，身架，站姿，每一個動作，我都聯系了不下萬遍...

　　“像剛才那種情況，為什麽不敢打呢?”

　　我的教練像是責怪，又像是憐憫，從嘴裡吐出這樣一句話。

　　“你學了這麽久了，你自己算算，五年多了吧，一次對打都沒有贏過...”

　　“......”

　　我不知道，我明明已經很努力了。但每次當我站在橡膠墊上看著我的對手時，就像是看見了一個怪物，一個籠罩於陰影之下的怪物，不可描述，不可觸及，卻渾身透露著不可戰勝的氣息。

　　回到家裡，看著櫃子上的獎杯，當然不是我的，是那個人的。五年的時間，他已經贏下無數次對打，並走上賽場了。

　　惡心和眩暈感湧上心頭，我隻覺得眼前一黑，像是發燒般做了一場胡亂的夢。意識再清醒的時候，眼前是石灰抹的潔白的牆。旁邊傳來母親的聲音，在和一個披著白大褂的人交流著什麽，沒聽清，順著聲音看過去，那個人也在...

　　他帶著口罩，身姿筆直，站在醫生的面前，隨著母親的疑問凝重地看著大夫，又突然斜過眼睛來看向我。

　　我不敢和他對視，把視線轉到了一邊。

　　他今年二十二歲，已經從C市知名的大學畢業，開始和同學一起創業了。和我從小印象裡的成功人士不同，他還是穿著一身休閑衣，運動褲，衣服上的圖案...看不清，也不敢看。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我已經不敢看向我的哥哥了，我到目前為止的一事無成，在他面前顯得太過羞恥，太過渺小了。我看著母親遞給我的藥瓶，那更像是一種宣告...

　　19歲，我已經放下了我所熱愛的格鬥，雖然從未取得過什麽成績。我考上了一所還說的過去的學校，然而大學四年的時光在我的記憶裡是模糊的。看著身邊的同學每天忙於各種志願活動，學生工作，我的日程表裡卻只有簡單的專業課，除此之外，再沒有任何動力去做事情。四年的時間一閃而過，沒掛過科，順利畢業，只是在寫畢業論文的時候被老師刁難了很久，最終留下一句:

　　“我這裡給你批過了，後面抽檢的時候如果被查到取消了學位，可不要來找我。”

　　不重要...沒人告訴過我，我也不想知道，這東西對我來說到底有什麽用。

　　開春的時候，我就開始嘗試找工作了，很順利，剛出校園的大學生總是很搶手，草草結束面試後，就通知我方便的時候來報到。

　　然而，後面的發生的一切都不順遂人意。每一次業務，每一項工作，都被我搞砸了。我不知道怎麽面對眼前的客戶和上司，我甚至不敢看向他們。那段時間裡，每天我都生活在失眠與焦慮裡，我想著明天上班又要見到的同事與領導，他們好像沒有責怪過我，但是我卻總覺得愧疚。僅僅不到一年的時間裡，我就被勸退了。

　　工作或許不適合我，我該找找其他的路子。

　　我開始嘗試寫小說，像小時候我所看到的我哥哥那樣，把自己關在屋子裡，開始的時候很困難，寫不出東西，害怕被讀者質疑，更害怕我那惡魔般的哥哥的評價。

　　6.8萬字，那是我最後的幾句話。沒人看，一直都沒人看...

　　“我該去試試別的。”

　　五年間，我已經嘗試了不下幾十種自由職業，但不出意外地，都沒能堅持下去，只有嘴還是硬的，一直對外說我在做我自己的事業。

　　我的母親從沒有責怪過我，

　　“你啊，能把自己的生活過好就行，至於做點什麽養活自己，那更好了，做不成也沒關系，還有媽呢。”

　　我看著手機裡的消息，有點愧疚，有點不甘，但是生活態度卻是很誠實，依然是對一切事物都提不起興趣的狀態。

　　和母親的態度不同， 我的哥哥總是在催我做一些事情。相比五年前，他已經是一個大老板了，每天穿著筆挺的西裝，忙著自己的事業。他包攬了我全部的生活開銷，偶爾還會帶著我出席一些生意上的飯局。

　　“你該收拾收拾，天天在家裡呆著，把人都搞廢了。”

　　他送給我一套西裝，還有幾件正裝，他說，好的精神面貌才有生活動力。我不想聽，他這樣生下來就帶著本事在身上的人，我總覺得不可能理解我。我越發不敢和他交流，他給我的一切，我都覺得像是強者對弱者的憐憫。

　　看著他送給我的車子，好奇怪，我之前從沒見過這樣的車。威武的越野車如同惡魔一般，前面掛著一副龐大的絞肉機，縫隙裡的齒輪和金屬鉤刃如同一張巨口，像是不用嚼幾下就能把人囫圇吞進去。

　　“改裝車比賽?”

　　“要去試試嗎?”

　　“我不覺得我能開出什麽花樣。”

　　“先來戰勝我，怎麽樣?”

　　凌晨三點半的街頭，我如約坐在車子的駕駛位上，他也來了，可是...並沒有開車。

　　他就這樣站在我的車子前面，我有點不太理解，但是疑惑的情緒立刻變成了憤恨。

　　“車子都沒有準備，要用這種方法來侮辱我嗎?”

　　我看著站在車子前的他，更像是看到了我從小到大以來的心魔，籠罩在一團黑霧之下，裹挾著強大的壓迫感。我一直以來沒能攻克的任何一件事，他是頭一個，是困難裡的老大，是...是罪魁禍首！

　　我咬緊牙，啟動了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