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一個多星期,陳小曼都在惴惴不安中度過,每天都在擔心她媽媽會問起中考成績,可施老師上班下班,出門進門,從來就沒有提起過。這讓陳小曼松了口氣的同時,又奇怪起來,媽媽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粗心,連中考成績這麽大的事,都會忘了?
雖然她只是個小學老師,接觸更多的是小升初的問題,但她不可能不知道現在中考成績已經公布。她就是不知道,辦公室其他的老師也會提醒她吧,大家都知道陳小曼今年參加中考。
直到陳小曼接到通知,意外地發現自己被縣一中錄取了,陳小曼高興得快要瘋了,等到施老師下班回家,她趕緊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了她,沒想到施老師瞪了她一眼,破口大罵:
“廢物,你以為靠你自己,你真的能考上一中?要不是我豁出去這張老臉,你不是去四中那個山塢塢裡,就得去職中報到了!
“真不知天高地厚,要是你哥哥,哪裡會需要我這麽操心!虧你還在那裡恬不知恥地笑,你笑什麽?你還是滾回房間,對著鏡子,笑笑你自己吧!我這張老臉都被你丟盡了,你知不知道?!”
陳小曼被媽媽劈頭蓋臉一頓罵,臉上一陣青一陣紅,最後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陳小曼進入了縣一中之後,施老師對她的日常叱罵,也更新了內容,那就是在每次的叱罵之後,總結性地會加上一句,“你還是想想你自己,三年後是去麗水還是衢州吧!”
麗水和衢州都沒有什麽好大學,施老師這話很明顯,就是告訴陳小曼說,你這個廢物,最後肯定連三本都上不了,找個四本的學校,隨便結束你的學生生涯算了。
陳小曼聽著,心裡很不服氣,暗想,憑什麽你這麽看不起麗水和衢州,你自己,也不過是金華出來的。施老師是從金華的浙江師范大學畢業的,陳小曼再不服氣,人家好歹也是一本。
這讓陳小曼沒了開口反駁的底氣,讓她沒有底氣的還有,就是她每個學期拿到的,還是那不美麗的成績報告單。
到了高中之後,陳小曼強烈地意識到,自己必須好好讀書,自己離開這個家,離開母親施老師的唯一出路,就是出去讀大學,而且走得越遠越好,要不然的話,自己在這個地方,就不可能有出頭之日,一輩子都會被媽媽摁在地上,摩擦摩擦。
陳小曼高中的任課老師們,和她初中時期的那些老師一樣,也都覺得陳小曼就是一個謎,明明平時表現很不錯,為什麽到了關鍵的時候,就會掉鏈子,結果會出人意料?
班主任找施老師談,施老師說,不意外,她就是這麽一個廢物。找陳小曼談,陳小曼自己也說不出所以然,忸怩了半天,最後期期艾艾地說,可能我就是一個廢物吧。
老師看著乾著急,但也沒有辦法。
三年的高中生涯很快就要過去,馬上就要高考了,陳小曼他們的考場,就在他們學校。班上同學的家長,都開始在他們一中邊上的酒店訂房間,好讓自己的兒女,考試期間住。
雖然在一個小縣城,其實沒什麽必要,只要是本地的學生,住得再遠,騎個車十幾分鍾也就到了。
但住酒店這事,很快就變成了攀比,只要一個同學的家長訂了,在家長群裡說了,其他的家長,不訂就覺得對不起自己的小孩,也都開始訂起了酒店,最好的酒店,還是最先被搶完的。
班主任也覺得訂酒店很重要,高考期間,正是當地氣溫最高的月份,要是考生在來回家裡的途中,不幸中暑怎麽辦?接下來的考試還可能考好嗎?再說,臨時抱佛腳也要抱,對他們考生來說,省掉了那路上的十幾分鍾,也是很重要的。
你用這十幾分的時間多看看書,說不定就能多考個一分,要知道多這一分,你就可以把多少人比下去。
班主任問陳小曼有沒有訂酒店,陳小曼支支吾吾,她心裡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她哪裡敢去和媽媽提出這樣的要求?她要是敢提,她媽媽肯定會說,你這種廢物,十幾分鍾算什麽,你就是跑個馬拉松再去考,結果也是一樣的,不是去麗水,就是去衢州。
陳小曼悲哀地想,要是自己真的去麗水或者衢州,那就慘了,這兩個地方離他們家都太近,坐大巴也不過兩個多小時,她想她媽媽說不定每個周末,都要趕去學校,教育教育她這個廢物。
三年聽下來,以至於陳小曼看浙江衛視的天氣預報,聽到這兩個地名,都會條件發射般地哆嗦一下。
班主任見陳小曼不響,就知道她肯定沒有訂。班主任去找班上一個和陳小曼關系不錯,已經定了酒店房間的女同學,和她說,讓她來邀請陳小曼和她搭夥住酒店,這樣她們在酒店,還可以一起複習。
同學知道老師親自來找她,而不是讓陳小曼找她的原因, 是要照顧陳小曼的自尊,讓自己去求陳小曼和自己一起住。
這個同學就去找了陳小曼,陳小曼當然也很希望住酒店,但她不敢晚上不回去睡,兩個人商量的結果,是陳小曼晚上還是回家睡,中午休息的時候,她來同學的房間休息。
到了第一天考試的那天,施老師管自己去辦公室了,她才不會來家長接送那一套。陳小曼把自己關在衛生間裡,看著盥洗台前面鏡子裡的自己,自己和自己說:
“陳小曼,你就爭爭氣好嗎,你這是在救你自己的命,只有這一次的機會,要是這次考砸了,你就只能去麗水或者衢州,別想你可以複讀,陳小曼,你腦子清醒清醒,明白沒有?!”
陳小曼自己對著自己點頭,大聲喊著:“我明白了,我要自己救自己!”
喊完,陳小曼出門下樓,騎上車到了學校。
坐進考場,她馬上感覺到了一種異樣,腦子一直在的嗡嗡嗡嗡聲音沒有了,周圍特別的安靜,只有大家埋頭書寫的沙沙聲,她的大腦一片清明,再看眼前的試卷,怎麽這麽容易,陳小曼都不敢相信,這是今年的高考試卷。
陳小曼自己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是不是早上的自我心理暗示起了作用?
陳小曼坐在那裡,眼淚突然就流了下來。
監考的老師馬上過來,問她:“同學,你怎麽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陳小曼趕緊搖頭說:“不是不是,就是有蟲子,剛剛飛進眼睛,現在沒事了。”
她生怕自己的清醒是短暫的,趕緊埋下頭,做起了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