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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起刈羽》第17章 3條密談
  正如上條清定所言,眼下的府中長尾家可不是萬眾一心,反而是暗流湧動。

  自從長尾為景因病重讓出家督之位後,府中長尾家的同族重臣三條城城主長尾俊景就對此感到極為不滿。

  長尾俊景出自下田長尾家的分支,其身材高大,相貌魁梧。曾多次追隨長尾為景轉戰越中、越後兩國,在越後七郡之中也是頗有威名。

  盡管長尾俊景這些年來立下了不少戰功,可還是不能進入府中長尾家的決策層。其原因也很簡單——長尾平六郎之亂。

  在永正九年正月之時,長尾俊景之父長尾信景(長尾長宗、三條信景)因立場較為傾向於越後上杉家,結果與府中長尾家之間的矛盾越來越深,最終聯合八條家、石川家、飯沼家等守護方諸將向長尾為景舉起了反旗。

  然而,長尾信景的舉兵並沒有獲得揚北眾諸將的支持,最後被長尾為景聯合了阪戶城城主長尾房長、棲吉城城主長尾房景、鳥阪城城主中條藤資等有力國人領主於六日町一帶擊敗,長尾信景也於此戰之中被討取。

  雖說戰後長尾俊景及時賄賂了長尾為景的寵臣昭田常陸介,還將妹妹嫁給了昭田常陸介的長子黑田秀忠,這才得以保全家名。但自此以後長尾俊景再也沒有得到過長尾為景的信任和重用,在府中長尾家中的地位也是一落千丈,甚至還不如反覆無常的柿崎景家、北條高廣等上越、中越的國人領主們。

  在長尾俊景看來,長尾晴景這般體弱多病、優柔寡斷、毫無人望、材質平庸之輩,怎麽能擔當得起越後守護代、府中長尾家家督的重任?就算退一步來說,也應該由正擔任府中長尾家軍奉行的長尾景實來繼任越後守護代、府中長尾家家督。

  為此,長尾俊景特地召才入駐黑瀧城不久的妹夫黑田秀忠至三條城本丸之中,開始詢問起長尾為景的病情,以及為何會突然讓長尾晴景來繼任越後守護代、府中長尾家家督一事。

  黑田秀忠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將自己所知曉的情況毫無保留的告知長尾俊景。

  “義弟,為兄為了令尊以及你們兄弟二人的前程,這才特地請你來三條城一趟。”長尾俊景隨即將聲音放低了一些。

  “恩?兄長請講。”黑田秀忠頓時一驚。

  “令尊並非當家或太守家的譜代家臣,更非越後七郡的土著國人,是以越前浪人的身份出仕當家的。之後是受禦隱居殿的賞識,這才獲得了如今的地位。若是義弟你如今只是當家的一名普通家臣,可能沒有什麽太大的憂慮。可是現如今你們兄弟二人都身為一城之主,皆領有數千貫的知行。而在當家的同族、譜代家臣眼中,對你們父子三人的嫉妒可謂是有增無減。如果換做是你,你覺得能忍受一名浪人之後能身居高位?”長尾俊景說著說著就讓黑田秀忠自己來換位思考一下。

  黑田秀忠雖然沒有立即回復長尾俊景,但他覺得長尾俊景說得一點兒都不錯,他們兄弟二人在擔任長尾為景的近臣之際,就能感受得到無數嫉妒、厭惡的目光。

  “當今禦隱居殿確實是一名雄主,只要他還在世一天,越後七郡之中自然是沒有人敢向你們父子三人發難。但是,禦隱居殿駕鶴西去,你們父子的命運豈不是非常危險?還能繼續獲得長尾左衛門尉的寵幸?還能繼續身居高位?義弟你返回黑瀧城之後不妨好好想想為兄的肺腑之言,勿謂言之不預也!”長尾俊景繼續向黑田秀忠勸說道。

  雖然長尾俊景說話的聲音並不高,但極具效果,黑田秀忠完全沒有反駁長尾俊景的觀點。他在返回黑瀧城之後便派遣家臣廣瀨半右衛門火速前往三島郡新山城,讓金津祐高立即開始囤積糧草輜重,並做好隨時出陣的準備。

  因為,黑田秀忠、金津祐高二人所繼承的黑田家、金津家原本都是越後上杉家的譜代家臣,其中前任黑田家家督黑田良忠更是身居越後上杉家的家老之位。因黑田良忠、金津外記追隨長尾為景討伐守護方諸將之時先後陣亡,長尾為景不忍黑田家、金津家斷絕家名而除封,便安排正擔任小姓的昭田常陸介之子昭田久三郎、昭田次郎分別去繼承黑田家和金津家的家名。

  之所以長尾為景會安排昭田久三郎、昭田次郎去繼承黑田家和金津家的家名,就是因為這對兄弟以及其父昭田常陸介的容貌實在太過出眾,是北陸道諸國武家之中極為少見的美男子。

  按照正常的劇本來說,像他們父子這樣俊美到近似妖孽的武士,應該是可以得到一國公主的傾心,為他們舍生忘死,演繹出一段淒美的愛情故事的。

  不過,扶桑的戰國時代是一段混亂畸形的時代,根本就沒有半點正常可言。其中,長尾為景就是個男女通吃的戰國大名。

  就算長尾為景的癖好與常人相比有些不同,但他確實是雄主,也是梟雄。

  對己,有著深沉厚重的心性;對人,有著萬人之上的領袖魅力;對物,有著攻無不克的韜略。

  挫敗、痛苦、孤獨、背叛……當諸多不幸之事接踵而至,擊打著一個男兒的心胸,而長尾為景卻能在此般煉獄之中鑄就偉大。

  在和平年代,人與人之間的差異十分微小,但是絕不能因此安逸,幻想在命運轉折來到的那一刻,能做到絕對剛猛而又絕對柔韌。

  對痛苦長時間的抵抗,對挫敗不折不撓的抗擊,對鄙夷不動聲色的隱忍,對夢想持之以恆的蟄伏……

  如此這般,絕非常人能為。但大凡雄主,卻無不如此。例如越王勾踐的臥薪嘗膽;韓信的胯下之辱;朱元璋在羽翼未豐之際,也對上司郭子興百般依順;洪承疇怒不降清,皇太極對他極其尊敬,終於招降……

  鍛煉、捶打、負重、忍受……如此,都遠比娛樂、約會、電影、美食,更能砥礪一個男兒的性情!

  萬人之中,究竟何人能成為領袖?未必是技能最強的人,但一定是精神最堅定,最富有韜略之人。

  領袖將道是自然而然習得的,它的存在依賴於雄主的心性和其韜略。

  危難之中,他猶如一道閃光,撿拾起眾人的希望。幾乎可以斷言,所有此般人物,都是極富精神述求,他們對精神之向往,對物欲之鄙夷,遠甚於常人。

  所有的雄才大略,無不渴求成就,越挫越勇;幾乎所有亡國之主,無不貪戀權財,聲色犬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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