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月光灑在寂靜的庵院裡，銀白的光線勾勒出程蝶衣精致的輪廓。她的眼中閃爍著複雜的情緒，那是憤怒、屈辱，還有一絲深深的恐懼。康廉的那一夜，無疑在她心中留下了難以磨滅的烙印，她真想尋死，然而一件甲衣卻真正讓她夜不能寐，有了繼續苟活於世的理由。

　　讀過詩書，受過禮教的程蝶衣怎會不明白世間的恩怨情仇，對於那一夜的事情，她雖然憤怒，但還不至於失去理智。真正讓她下定決心的，是那天早晨看到的一幕。

　　那天早晨，康廉赤裸著從地上逃離，他貼身的金絲軟蝟甲掉在了地上。那件金絲軟蝟甲在早晨的陽光下閃爍著耀眼的光芒，程蝶衣看到那件金絲軟蝟甲的那一刻，她的心猛地一顫，仿佛觸電般的感覺傳遍全身。因為那件金絲軟蝟甲，曾經無數次出現在她的夢中。

　　從記事起，程蝶衣就經常做一個夢，一個噩夢。夢裡，禦史府裡裡外外、上上下下三百多口人，被一群不明身份的人拿著刀屠戮殆盡。那些人仿佛惡魔一般，不問青紅皂白，不管求情下跪，只知道殺人。當官的不放過，仆人奴婢也不放過，就連五六歲的孩童也慘遭毒手。

　　夢裡，程蝶衣四處逃竄，她跑啊跑，逃啊逃，可無論她躲到哪裡，眼中看見的都是府裡的人被追殺。她跪下來懇求那些人，可沒人理她。直到最後她都麻木了，心冷如鐵，滿心都裝滿了報仇雪恨。

　　夢裡，她努力去記住那些殺人的人，去記住他們每一個人的面容。然而那些面容都是那麽的模糊，她越是用力去記住，那些面容就越是模糊。只有那個領頭的身上的衣服，黃金閃閃，刀劍不入，深深地印在了她的心裡。

　　這個夢做了十幾年，無數個深夜，程蝶衣被驚醒。然而她始終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做這樣的噩夢。直到看到康廉身上的金絲軟蝟甲，她突然意識到，那個噩夢中的領頭人，穿著的正是和康廉身上一模一樣的金絲軟蝟甲！

　　這個發現讓程蝶衣迷茫的心底有了一絲光亮。

　　自己為什麽會做這樣的噩夢?夢裡的那群人到底是誰?他們又為什麽會那樣做?十多年來，這樣的問題她問遍了府中上下所有人，但是沒有人能告訴他答案。

　　如今，那件甲衣，分明就是她夢裡的東西。

　　她想試試那件甲衣是否真如夢中一般刀槍不入，進而搞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

　　康廉並未察覺程蝶衣內心的波瀾，他瞥見地上的女子，不禁輕輕歎了口氣:“程姑娘，你若是肯聽從勸告，便不會招致不必要的麻煩。”程蝶衣淚水漣漣，她低垂著眼簾，肩膀輕輕顫抖著。康廉見她這般模樣，心中泛起一絲憐憫，畢竟她是他生命中第一個親密的女人。

　　他柔聲安慰道:“放心，那晚之事，無人知曉，一切依舊如初，你我依舊是各自的身份。”然而程蝶衣卻哽咽著，聲音微弱:“你說的都是笑話，一個清白女子，遭你玷汙，你卻輕描淡寫。”

　　康廉的視線落在一旁的剪刀上，他繼續說道:“那晚非我所願，但若宮中旨意讓你活，你便不得不活。這是你的宿命。”

　　兩人言語不合，氣氛暗含著緊張，彼此之間沉默的對峙著，無人願意退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