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陽又夢回到了那漫天鈔票雨飛灑的時刻。
紅彤彤的鈔票如同條條小魚,在指尖調皮地遊動。
但速度越來越快,腳下原本堆積如山的鈔票也隨之飛舞起來,逐漸形成了紅色旋風,將華陽包圍在內。
‘沙沙’聲響起,如同冰冷的黃沙刮去他腳上的血肉。
“啊!”華陽忍不住痛喊出聲,夢境如潮水般褪去。
睜開眼一看,自己還躺在那昏暗的船艙裡。
破爛的褲子被撕開,那年輕人伏在自己身邊,脫下衣物小心地將華陽腳上的黃水吸附出來。
年輕人約莫二十歲的年紀,濃眉大眼,卻透著一股機靈勁。
看到華陽醒來,年輕人面色一喜:“你醒了,謝謝你救了我。”
華陽無力地問道:“這是什麽鬼地方?”
隨著年輕人的述說,華陽才大概了解了這裡的情況。
這裡叫海花島,坐落在各勢力間的交通要道上,是一股勢力的據點,通過控制貿易交通,實力雄厚。
這位年輕人叫阿寬,是名孤兒,從小被一名老漁民仲叔收養。
幾年前他們來到海花島,仲叔在島上做一名夥夫,阿寬則在港口從事引導員,接引來島的各類船隻入港停泊。
巫師老頭的這艘船於兩天前到來,島主特別交代要將其引靠在島中的核心泊位。
阿寬自不敢怠慢,小心翼翼地上在船頭指引,全神貫注時卻忽然聽到身後艙門有人大聲呼喊。
待他回頭,卻發現已空無一人。隻從門內傳來重物倒地和拖動的聲音,似乎有東西被拖離艙門。
而自己腳邊多了個拳頭大小的布團,好像剛從艙門裡丟出來的,裹著實物的粗布上還有血跡斑斑的字跡。
阿寬本想撿起來看看,但是又怕另生事端得罪了島主的客人,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眼觀鼻鼻觀心地將船引導完畢。
可之後他心裡便一直琢磨著這事,不斷猜測字跡的內容,以及事情的原委。
掙扎了幾天后,內心如被小貓不停地抓撓的他終於咬咬牙,大著膽子想偷偷摸過來看看那布團還在不在。
誰知好奇心害死貓,深夜剛靠近船登上甲板,就碰見巡邏的屍傀。
他哪見過如此猙獰的怪物,嚇得撒腿就跑,結果被屍傀被追上製服,叼進艙內。
看到艙內這場面,也意識到這裡多半在偷偷地搞些血腥的祭祀煉化之事。
剛才還以為自己要死了,幸好華陽的大喝把他給救下來。
華陽不願透露自己來自異界,便瞎編了一段身世。
說他來自很遠的小島,此次是第一次和族人出海乘坐商船,運送島上的貨物。
小島的貨物是幾隻稀有的鳳凰蝶,可生出夜明珠。但前幾天最大的鳳凰螺不小心落海,華陽情急之下就跳海想撈起來。
誰曾想風急浪高,抱起了鳳凰螺卻回不到商船上。就這樣飄落海裡以為沒命了,結果被老頭撈起關在艙裡。
渾渾噩噩醒來,暗中恢復體力,才找到機會反殺了屍傀和老頭。
至於那鳳凰螺,已無影無蹤。剛四下搜索不見,估計被老頭交給了海花島的島主。
阿寬聽聞倒不疑有他,歎氣說道:“找不到也沒辦法,人活下來才是最重要的事。
“想不到島主特別關照的巫師,背後卻是個吃人的魔鬼,也不知道這些事島主有沒有摻雜在裡面。
“我想趁現在還沒人發現,趕緊回去躲起來,免得被牽扯進什麽不好的事情裡。你受傷挺重的,要不和我一起吧。”
華陽此時不但身上帶傷,臉上也沾上了黃水,眼睛難以睜開。
能有機會潛伏起來休養生息,暗中打探關於錨點的消息,當然求之不得。
他趕緊道謝,並以繼續尋找鳳凰螺從而返回商船為由,找了個留在海花島的理由。
“不用客氣,你救了我一命,這算不了什麽。”阿寬將華陽架起,走出了艙外。
剛往舷梯走了幾步,卻又停了下來:“外面人太多,很難不被人看到。”
猶豫片刻往華陽手裡塞了一個硬物:“陽哥,你辛苦一下,我們從水裡遊回去。
“拿著,這東西能讓你輕松一點。”
華陽一摸,原來是艙壁上掛著的水葫蘆。
他搖頭遞回給阿寬:“放回去,這東西雖然能省不少力,但是也會給人留下線索。
“保險一點,我們空手遊回去!”
阿寬看著華陽滿身傷痕,擔憂地說道:“能行嗎?要遊半小時才能到的。”
華陽咬著牙點頭,自從他豁出來與屍傀生死相搏後,心裡就多了份狠勁。
阿寬看著華陽虛弱的身體,還想再勸解幾句。但看華陽堅決的態度,最後只能咬牙盡量放輕動作,抱著華陽跳進了冰冷的海水裡。
華陽一跳進海裡,海水猶如攜帶著無數小針將他緊緊包裹,肆意地折磨周身的傷口。
那痛楚穿透皮肉,直達骨髓。
他盡力克服身體的痙攣,喘氣用仰泳的姿勢跟著阿寬緩緩前滑。
阿寬見他辛苦,乾脆用一隻胳膊架著他,吃力地向前遊去。
華陽推辭幾下便不再客氣,兩人配合著慢慢向前遊動。
冰涼的海水快速抽幹了他們的體力。遊了一會,兩人便渾身冰冷,氣喘如牛,手腳如灌鉛般沉重。
“扯起篷那麽喂呀來,喂呀喂呀……揚起帆那麽喂呀來,喂呀喂呀……眾兄弟們那得使點勁哦,嘿喲嘿!”
阿寬不知是為自己鼓勁,還是為華陽加油,喘息著喊起了漁號子。
那號聲五音不全,華陽卻已無力發笑,只是跟著阿寬的漁號節拍,機械地滑動著手腳。
閉著眼的他目不視物,隻覺得嘩啦啦的水聲和阿寬的漁號將他團團包圍。
不知不覺,他手腳逐漸麻木,意識開始空靈,阿寬的歌聲也越來越縹緲。
直至消失不見。
忽然,整個漆黑如墨的意識空間被劇烈地搖晃撕裂,他虛弱的意識從泛著白光破口處甩落出來,這才從恍惚中逐漸清醒過來。
“到了,陽哥你堅持一下。”阿寬將他搖醒,壓著嗓子低聲說道。
讓凍得僵硬的他抓緊纜繩,便嘩啦啦地爬了上去。
水紋拍擊船板在耳邊嘩嘩作響,而稍遠處人聲喧雜,似乎這裡是個熱鬧的聚集地。
不多久伴著一聲噗通入水聲,一雙滿是厚繭的手從身後將華陽托起,和船上的阿寬一起配合將他托上了船。
船不大,華陽幾步就被帶進內艙趴在床上,旁邊支起火爐,冰冷麻木的身子這才慢慢暖和起來。
聽阿寬介紹一旁的仲叔,華陽盡力抬起頭向他道了謝。
“別客氣,我聽阿寬說了,應該是我們要謝謝你,否則他就回不來了。
“你就先在這住下吧,有什麽情況以後再說。”一個敦厚的老聲響起,並小心地給他塗抹上溫熱的藥膏。
火辣刺痛起來的傷口一陣清涼,放松下來的他隨即被沉甸甸的睡意包圍,不一會便在暖和的內艙裡沉沉睡去。
朦朧中聽見仲叔的聲音。
“放心吧,他明天就能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