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琳娜看著少年露出陌生的冰冷表情皺起了眉頭，一腳踩碎了骷髏頭，然後向街道的其中一個分叉口跑去。

　　雖然說伊琳娜並不明白骷髏頭在說什麽東西，但大致的猜測已經在她心裡成型。

　　這位坐在列車對面，以前無古人的方式自行突破認知隔離界限的少年，和這座小城裡的詭異現狀怕是脫不開關系。

　　至於身份不明的法師釋放時間倒流的法術自然是為了阻止某種極其血腥的獻祭儀式成功，但由於獻祭儀式的施術者實力太強，時間倒流的法術不能將時間完全倒退回去，而是停在了獻祭儀式發生時的某個階段，造就了停留在兩人眼前停留在午夜時刻的詭異城鎮景象。

　　伊琳娜一路跟隨遷年，連續穿過多個轉角，就在她感到有些頭腦發暈記不清路線，拐過又一個拐角時看到前面的人停了下來，再往他前面看去，籠罩在金色霧氣中的一棟獨棟小店在漆黑的夜裡閃閃發光，招牌上面的“命運”兩字則更是格外耀眼。

　　這家店的招牌不需要刻意宣傳，因為它的上一任主人是一位活傳奇。

　　“命運?！你是艾倫叔特意來招攬的那個，拉比克前輩唯一的徒弟?！”

　　伊琳娜瞪大了眼睛，看著前方的少年回過頭來點了點頭。

　　“沒錯。我就是。”

　　遷年深吸一口氣，一頭扎進霧氣之中，這次並沒有什麽詭異的預感指引他不能做什麽事情。他一路走到店前，推開大門，籠罩在金色霧氣裡，飄在空中露出驚恐表情的魔法鸚鵡正巧就停在他面前不遠處。

　　“魔法生物也會被時間停止定住的?倒真是一視同仁。”

　　遷年碰了碰鸚鵡的頭，硬的。

　　“咳咳咳……因為它不是純粹的魔法生物。”

　　白袍的法師半跪在金色法陣中間，他的身旁是倒在地上七零八落的白色小瓶——那些瓶子裡面原來裝的都是高濃度高純度的魔力精華，現在想必已經全部被當做施法材料消耗殆盡。

　　“果然名不虛傳啊……命運，不愧是禁忌法器之一，能夠維持這麽久的時間倒流和時間停止狀態，換個地方我還真做不到這種事情。”

　　“艾倫叔叔！”

　　白袍法師的表情凝固在臉上，他看向伊琳娜，露出一個“怎會如此”的奇妙表情，最後歎了口氣。

　　“這就是命麽?哎。”

　　遷年看到白袍法師歎了口氣，搖了搖頭。

　　原來他的名字叫艾倫啊，果然也是很西方的名字，法師嘛……合情合理。

　　就在遷年這麽想著的時候，他聽到伊琳娜問:“不是說有另外兩個人跟你一起來嗎?為什麽只有你一個人在這裡?”

　　“哦，他們啊……在你們背後的牆角那裡。”

　　那是被罩在金色霧氣中，面露驚恐神色的兩人。其中一人大半個身體已經消失不見，只有一具骷髏骨架漏出來，另一人只剩下小半張臉還能看出人形，其他地方已經全部變成了白骨。

　　“看到了嗎?就是這麽一種情況。時間倒流的動靜會很大，再加上使用別人的法器施法，我還以為會是拉比克那家夥先趕回來，沒想到會是你們兩個……時間不多了，快走吧，離這裡越遠越好。”

　　“為什麽……我沒事?”遷年皺起了眉頭，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艾倫法師喊了一下他的名字。

　　“遷年。”

　　“嗯?”遷年看向半跪在地上勉力維持法陣的法師。

　　“拉比克沒有教你法術，但魔法材料的性質和用途，他都教過你了，對吧?”

　　遷年湊近過去，做了個標準的蹲姿看著法師點了點頭。

　　“沒錯，應該教你了，不然別人要什麽材料你都不知道，你也沒法把命運的名聲打的那麽響亮……這個規模的獻祭法陣，還是血祭，不可能一點動靜都沒有就能自己準備好全部道具，好好想想，有沒有人找你買過什麽用於布置大型法陣的道具，或者布置大型祭壇要用的東西?”

　　大型法陣或者祭壇?

　　從他自己手上經手而過的道具名稱在遷年腦海中一個個浮現，由於這一用途過於稀少，他很快就鎖定在一個人身上。

　　一個……他應該早一點想到的人。

　　老顧客是個流浪到這裡的夜之民，為城裡的人們做了許多事情而受到大家信任，在遷年來到西大陸之前他就住在這裡了。

　　和遷年一樣，他也是個外來者，因此在遷年初來乍到之際，他還在很多地方照顧過遷年。

　　遷年知道他是個很好的人，不單單是因為他人口中的稱讚，或是他送給自己的滑雪券。也不是因為遷年曾受過他不少照顧，而是因為遷年和他打過很多次交道，聊過很多事情。

　　老顧客是除了拉比克之外，為數不多願意和遷年探討空洞無物的哲學價值判斷的人之一。在很多具體的善惡價值觀探討中，遷年都被他所表露出來的那種對崇高美德的追求和向往而折服，感到自歎不如。

　　所以有一部分明顯違禁的材料，遷年也做主賣給過他，而那些違禁品確實沒有引發什麽嚴重後果，隨著時間流逝，他的手中積攢了足夠布置這種血祭術法的各類材料也是十分合理的。

　　可是……為什麽?

　　看到遷年僵硬在那裡，法師知道他多半已經有了猜測，便對他說:“聽著，雖然還沒入學，但你也確確實實算得上是我的學生了，這是我要教給你的第一課——為了力量乾出喪心病狂事情的人永遠不少。為了寶物或是為了什麽東西被人背叛，或是背叛別人的人流傳出來的故事，超凡者當中有的是。”

　　遷年看向法師，他表情嚴肅，一字一句地說:“我也知道，這世上沒有聖人。我對你們的要求也很簡單——錯誤的事情必須被修正。無論是誰，只要做出了有違人倫的事情，一定要盡可能地阻止他。”

　　伊琳娜也看向法師問:“如果阻止不了……”

　　“有句從東大陸傳來的古話是這麽說的:如果生命和道義這兩種東西，我不能同時得到，那麽我就只能舍棄生命而選取道義了。我希望你們以後能夠體會到這句話中的境界追求，然後做出高尚的選擇，就和我現在正在做的事情一樣。”

　　遷年如遭雷擊。

　　古話?這古話是哪門子古話！這不就是舍生取義嗎！

　　他深吸幾口氣，環顧四周，看著熟悉而又陌生的一切，意識到拉比克在有些事情上對他有所保留——拉比克先於遷年數十年穿越到這個有魔法的世界上，是他的前輩。

　　但他也是另一個獨立的人。

　　在遷年穿越到這裡之前，拉比克已經度過了幾十個年頭，無論是西方的太陽節還是東方的年關他都比遷年經歷的次數隻多不少。

　　也正因此，本地文化上的各種東西他的了解更應該是比遷年多，而不可能少的。

　　一個西方人都知道東大陸“舍生取義”的古話，還是現代文翻譯版本，那麽作為早穿越過來幾十年的人，他真的會什麽都不知道嗎?還是說……故意隱瞞?

　　進一步猜測的話……既然一位自我放逐的浪客能為了得到更強的力量布置血祭法陣，以一整座城的居民作為血肉祭品來提升自己的實力，那麽一位令現世中可以稱之為真正主宰者的世家大族們都感到恐懼和不可冒犯的魔法宗師，為了得到這力量在這之前他又可能做過什麽事情?

　　遷年搖了搖頭，決定將自己這種無止境的猜疑暫且打斷——畢竟他現在想再多也只是空想，用途不大，何況在這世上他也沒有幾個能完全信任的人了。

　　白袍法師艾倫恰好這時繼續提醒道:“如果回過神來的話，我還有幾句話要說。伊琳娜，過來幫我個忙。”

　　“哦……好。”

　　伊琳娜也靠了過來。

　　“你掀開我左手的袍子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