遷年與伊琳娜、纖思敏兩人在離廣場稍有些距離的轉角分開,獨自一人混入同樣參加宴會的人群中,放緩步伐。纖思敏一接近廣場便被彬彬有禮的聖堂成員們接引向坐席,與她隨行的伊琳娜也同樣享受這一禮遇。
遷年找了個能在人群中暫歇一會站定不動的角落,看著她們走遠,再低頭進入廣場中。
“玩得開心。”
遷年扭過頭去,年輕的少女露出“職業標準”的笑容。從服飾的紋樣上,遷年知曉她是光複會剛入會的新人之一。
“謝謝,你也是。”
以同樣標準的客套話回應,遷年無視發楞的少女走進場內。穿著製服的服務生,長桌和簡樸中透出高雅氣息的藤椅,以及其他華麗的裝飾或是魔法制品組成了宴會的主體部分。
有那麽一瞬間,遷年感覺自己回到了過去,但他馬上回過神來,抬頭望天。
夕陽染紅的美麗天空。
這世界是以“心能”轉化為“鬥氣”、“魔力”或是其他一切能夠支持人施展不合常理超凡力量的裡世界“泰拉”,而他現在所站的地方是學院的中心廣場——無法忽視的巨大石像仍然矗立在那裡。
“小社會麽……哼。”
遷年搖了搖頭,繼續漫無目的地逛著舉行盛大晚宴的廣場。
與他同樣的人不在少數,這麽一群人在場內漫遊著,然後因為一些機緣巧合而停下,碰在一起,他幾次和同樣一個有些眼熟的人對視。
不太對勁……這個人是故意跟蹤自己。
就在此時,變故突生。
“對,就是他。”
隨著一聲大喊,遷年周圍的人在眨眼間突然瞬移散開,意識到不對的遷年回過頭去。
陌生的,面容姣好的女生伸出一根食指指著他,她身後是看上去就不怎麽友善的四五個年齡不大的少年。
“你確定沒認錯嗎?他看上去不像是傳聞裡的那種風流人物啊。”
“肯定沒錯,我和他在課上交手過,那讓人討厭的樣子我可不會認錯。”
人群已經讓出了一片不大不小的圓形場地。
“打起來,打起來!”
誰在起哄……遷年環顧四周,看著四周看熱鬧的臉,雖說能夠確認聲音傳來的方向大致是何處,但一群同樣掛著看熱鬧神情的人裡面想要從神情中分辨找到一個起哄的陌生人還是很有難度。
遷年歎了口氣。
“承認了嗎?你這淫賊!你……你怎麽可以那麽絕情的!明明她們兩個人都和你,和你……”
女生漲紅了臉,繼續指著遷年說著,可她的表情卻是十分奇怪,時而害羞,時而憤怒,若只是這樣也就罷了,更令遷年感到疑惑的是,她上演的是“變臉”的戲法。
表情變幻只在呼吸之間,似乎做出表情的肌肉不屬於一個人,而屬於某種機械結構一樣的快速變換。
遷年打量著這位跳出來的女生,他的眼角跳動著。
他本以為謠言沒人再傳已經消停了,但沒想到在這宴會上會有將謠言內容信以為真的人帶著一群人來找自己的麻煩。更何況這是不是個人,都是件兩說的事情。
就好像周圍這瞬移的人群一樣。
或許是幻術。那個好幾次跟自己擦肩而過對視的人有問題。
遷年又一次歎氣,他想到了一些東西。
深呼吸,站定。看上去普普通通的站姿只因他一點點體態上刻意表露的微妙角度變化而散發出在旁人眼中帶來完全不同的氣場。遷年做出此舉,只是為了看看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情。
“我還要強調多少次,那些都是別人編造出來攻擊我的。”
似乎是應對遷年這動作一般,在女生的身後,一名面無表情的男生站了出來。
“遷年,我早就聽說過你了。我不是為了出風頭而來,我只求一戰,新生最強的名頭只能有一個人有。”
這情節展開倒是很經典。
遷年心裡有數,便直接對他說:“我承認我比你弱,現在可以讓我走了嗎?我只是來逛街的。”
做著強勢姿態突然服軟的少年,令幻術維持者的心境始料不及。預判的錯誤導致幻境開始崩塌。
玻璃破碎的聲音從空中傳來。
遷年抬頭,再低頭,環顧四周。
他正站在一個偏僻的角落,旁邊空無一人,舉行宴會的廣場和他現在所在的位置比已經遠了。
是幻術啊。
畢竟眨眼間瞬移到旁邊的人群和突然出現的男女還是太假了。
或許今晚這個迎新晚會,不會太輕松。
遷年想直接往回走,剛走兩步又站在原地,閉上眼,用心感知周圍。
太安靜了……連自己的呼吸聲都聽不到了。這種死寂作為幻境的破綻過於顯眼了。就算是一層套一層,這也起不到什麽欺詐效果,最起碼也要保持跟上一層幻境差不多的真實感吧?
遷年心裡暗笑之際,拉比克法術書上寫的一段附言在他腦海中浮現:
“遇上完美的幻術,那就認了吧。但大多數幻術只是利用人的各種習慣,編造一個看上去真,實際上滿是破綻的幻覺世界。無論采用什麽方式,找到幻術的破綻,調整好心態明確信心,然後用這個法術——相信我,雖然我沒留製造幻術的方法,但這專門反製幻術的法術咒語效果會讓你滿意的。”
聖堂之杖看到正一步步走上台的遷年突然停在原地。
“怎麽了?遷年,向廣場上的大家認罪的時候猶豫了嗎?原來你還有羞恥心啊。”
聖堂之杖以循循善誘的音調傳音向一動不動的遷年。
可遷年仍然一動不動。
在幻境中閉著眼的遷年終於整理好思緒,說出咒語。
於人群中,法師們熟悉的字眼出現了。
“天外之水……”
驚訝之余,人群推推擠擠,總算在幾秒內讓出一小片位置來。
閉著眼的少年繼續說道:“……倒映人心的明鏡,構成偽物的基石,顛倒,複現,如融入海中的一滴露珠般消逝吧。”
奇妙。
只能用這個詞來形容從遷年身上散發出來的法術波動。那是一種特殊精煉過的魔力,以范圍波動形式自他身上散開,掃過所有人,卻不受沾染。這魔力波不與任何無關之人產生交互,卻唯獨對一個人產生影響。
幻術的使用者。
噗!
聖堂的片區裡,一名新生張口噴出一口帶有鐵鏽味的鮮紅液體,直愣愣的往地上倒,他周圍的人急忙扶住了他。
在人群的尖叫聲和疑惑聲中,遷年睜開眼睛,環顧四周。
他還在廣場上。
遠處的屋頂上,聖堂之杖正盯著自己。
“下次我不會留手。”
遷年向聖堂之杖的所在處這麽傳音過去後轉過身,繼續隨著人群在廣場上漫無目的地走著。
幻術是法術中最為凶險的幾種之一。施術者要用自己的心靈編織虛假的世界,然後將其他人引入其中。若是成功,受術者自然任由對方擺布。但若是失敗,咒語反噬,副作用也極其驚人,輕則數日內無法動用任何心能力量,重則變成廢人。
拉比克的法術書裡有一面“幻術篇”,可當遷年翻開時,沒有找到法術咒語,只是看到上面這一段話。拉比克便是用這段話解釋為何不留幻術咒語在法術書裡的。
另外,還有一個點。
遷年想起纖思敏今日臨行前提醒自己的話:“學院核心的命令一般只針對老生,不限制和你同一屆的人對你下手。如果有人加入聖堂後已經為了得到聖堂裡面那幾個聞名裡世界的秘術死心塌地幫他們做事,你還是會遇到麻煩事的,這也算是個鑽空子的法子,光複會和月亮結社都用過。”
纖思敏是這麽說的,顯然,她說中了。
如同沒事人一樣的聖堂之杖,顯然便是用了纖思敏所說的鑽空子方法,讓聖堂的新生施展幻術。
想想也對,那破綻百出的幻境不太可能是聖堂之杖親自出手編織,太假了。
“你不會留手?我倒想看看你要怎麽個不留手法。我就站在這裡,作為你的前輩讓你先攻,來吧。”
聖堂之杖的傳音。
上次貿然出手的結果,是遷年被迫將一瓶凝魂之露用掉,換取逃脫機會。
這次出手,難道又要搭一瓶珍貴的戰鬥消耗品進去嗎?大概率還是如此。
遷年並不蠢, 所以聖堂之杖傳音來的挑釁話遷年只是在心裡否定著,露出嘲諷的笑容,繼續走著,連看都沒看他聖堂之杖一眼。
他只是走著,想著雲上學院為什麽會是這個樣子——除了上課學習法術和在宿舍裡和伊琳娜、纖思敏兩名美麗的少女談天說地,能讓他能感到一份樂趣露出笑容以外,怎麽在學院學習會是一件這麽無聊的事情。
如果說要離開學院,遷年是不願意的——他還沒和伊琳娜或是纖思敏有什麽更進一步的關系。但要說讓他一直待在這裡,遷年又感覺有些無趣了。破掉別人幻境的瞬間,遷年感覺情緒高漲,但他借助這種情緒衝擊阻攔他進一步釋放心靈力量的壁壘仍然失敗——就連這種時候都無法突破的壁壘,在學院裡會有機會突破嗎?
遷年的判斷是“應該沒有”。
不知不覺間,遷年已走到休息區。
各社團幫派的人在此處擺攤設點,給逛累的人提供休息用的物資的同時兼具宣傳社團幫派好處的功能——遷年看著月亮結社的攤位後坐著的一名女生將一張黑色卡片遞給有些不知所措的另一名更年輕些剛入學的女學員。
不得不說這世界的人也是很早熟的。
遷年收回視線。
非禮勿視的道理他自然懂,但更主要的是,他看到了伊琳娜和纖思敏就在一角聊天。若是他的視線亂晃被她們注意到,那就不好了。
先會合,把自己被幻術攻擊的情況告訴她們再說,搞不好這只是今晚混亂的前奏也說不準。
遷年這麽想著,向著兩女所在的方向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