峨眉大興,掃蕩群邪,這既是末法劫前仙道回光返照的既定天數,也是峨眉奮三代余烈數千年積累經營下的大勢所趨。蜀山之中,只要是道行高深,能夠上體天心的高手,都能夠看得出來。
然而獨孤鳳橫空出世,紫雲宮崛起,同樣也是繼承了這個世界無數前輩先賢的遺志,應這個世界無數年來無數生靈期盼呼喚而生,是代表了這個世界本土仙道勢力的崛起,也同樣受到了這個世界的眷顧與支持!
而就因為紫雲宮的崛起,原本確定的未來已經徹底模糊,原本浩浩湯湯的天道大勢卻一分為二,一直由過去貫穿到現在,沉澱了整個世界的文明和輝煌,一道由現在延伸到了無比久遠的未來,代表了另一種蒸蒸日上的文明華章。
峨眉大興和紫雲宮的崛起如此湊巧的趕在了同一個時代,那碰撞和摩擦幾乎就不可避免。雖然雙方的矛盾並不是不可調和,但是有些根本性的東西卻是雙方都不能退讓的。
因此,縱然金須奴本身並不願意和峨眉發生衝突,但是出於他的立場本身,有些事卻是不能不做。
雖然玉洞真人嶽溫的態度看起來對紫雲宮十分的親近,似乎有意拉攏紫雲宮一方進入峨眉陣營。只是清楚雙方的根本分歧所在的金須奴,卻對此並不抱什麽期望,更何況自從他奉命追捕天狐寶相,卻在釣鼇磯吃了個閉門羹之後,他對峨眉的態度就已經隱隱有所了然。
如此想著,金須奴暗暗歎息一聲,收斂了笑容,正色道:“五台峨眉皆是天下大派,自然是言必行,行必果,想來只要定下了鬥劍規矩,無論輸贏,都必定會遵守無誤,不會因小失大,失了身份!此事自有五台派的混元道友和峨眉派的妙一道友商議,無需我等多言。”
“不過!”說道這裡,金須奴頓了頓,將目光投向了峨眉掌教妙一真人,長聲問道:“妙一道兄,不知天狐寶相夫人如今是否在貴派之中?”
對於金須奴的質問,峨眉一方早有預料,因此妙一真人不慌不忙的向金須奴道:“金道友所言不差,天狐寶相夫人如今正在我派之中做客。”
做客?一個天狐異類跑到峨眉派中做客?峨眉派一向自詡玄門正宗,最是看不起異類邪修,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熱情好客了?
這句話別說金須奴,就連五台派這邊的邪派眾人都不會相信。不過金須奴卻並不理會這個理由,只是向妙一真人正色道:“道友或許不知,天狐寶相本是我紫雲宮三宮主門下,前日忽然從門中盜寶叛逃,我奉宮主之命前去追捕,卻發現天狐寶相夫人早已經躲到了道友所居的釣鼇磯中。只是前日登門,釣鼇磯中諸位道友全都不在,因此我特地借今日代宮主向諸位道友問上一聲,天狐寶相夫人乃是我門中叛逆,不知道峨眉的諸位道友何時能夠奉還?”
“貧道玄真子,見過金道友!
妙一真人並未說話,他身側的玄真子卻是上前一步,向金須奴誠懇一禮,道:“天狐寶相夫人從貴宮中盜寶而逃,確實有錯。只是她昔日曾經與我門下弟子有恩,道友可否看我薄面,饒恕她這一回。至於她從貴宮中所盜諸寶,可由貧道代為賠付!”
金須奴聞言不禁眉頭微皺,玄真子的態度雖然誠懇客氣,看起來誠意十足。但是金須奴卻心知肚明,天狐寶相夫人的問題根本不在於被她盜走的法寶道書,而是在於她即將生下的兩個女兒。
從紫雲宮的法統繼承上說,三鳳與金須奴都不是正統的繼承人,天狐寶相夫人即將出世的女兒才是。雖然說以紫雲宮現在的力量和陣容,只要三鳳等人不願意放棄,無人能夠動搖她們對紫雲宮的所有權。但是畢竟名不正言不順,名分在外,總會給人插手介入紫雲宮歸屬的借口。
如果天狐寶相夫人所生的女兒能夠拜入紫雲宮的話,那紫雲宮的歸屬權就算是名正言順了,再無旁人借口插手的余地。峨眉這番庇護著天狐寶相夫人,其意不問自明了。
金須奴皺眉道:“玄真子道友,天狐寶相夫人畢竟是我宮中門下,她這般叛門背逃,無論如何處罰,總要押回宮去,讓我宮宮主發落才行!道友若是有心,不如與我一同走一趟紫雲宮,在宮主面前親自為天狐求情!想來以你我兩派的淵源,宮主必然從輕發落!”
玄真子不禁啞然失笑,他庇護天狐寶相夫人固然是為了償還其對他弟子的恩情,但是更多的目的何嘗不是為了天狐寶相夫人的女兒。誠然昔日水母成道飛升之前,連弟子帶紫雲宮都托付給了他們峨眉派祖師峨眉真人!算起來紫雲宮的所有權在他們峨眉派手中。
但是峨眉派畢竟是玄門正宗,如果紫雲宮昔日水仙重歸三鳳門下,那紫雲宮也就算是物歸原主了,峨眉派也就沒有理由掌管了。這樣下來,他們也就徹底的失去了干涉紫雲宮的理由,平白丟掉了對紫雲宮的戰略主動權,這就十分不利了。
因此,無論如何,峨眉派也不會讓天狐寶相夫人的兩個女兒落到紫雲宮手中的。所以,對於金須奴的話,玄真子只是微微搖頭,笑道:“道友此言差矣!天狐寶相乃是數千牛修道的通靈天狐,自有家世傳承!她雖因宿孽深,被貴宮宮主所擒,卻也是因為昔日孽緣果報,才有二百年被囚劫難,卻並非是貴宮門人弟子一流。就算盜寶有錯,也不當以門下叛徒論處!”
“玄真子道友!”
金須奴的眉頭卻是越皺越緊,道:“天狐寶相在我宮中聽講二百年,盡得我宮太真八景之道真傳,如何算不得我門中弟子?”
“阿彌陀佛!緣來人去,緣盡人散!”
眼見金須奴和玄真子的爭辯越來越激烈,一直默不作聲的苦行頭陀突然高宣一聲佛號,插口道:“天狐寶相本就無意留在貴宮,金道友又何必強人所難呢!”
看著東海三仙有輪番上陣的架勢,金須奴不禁有些無語,峨眉的風格還真是一如既往,單挑不過就輪番上陣。
看看峨眉陣容滿滿的人群,再看看自家一方,五台派的群眾躲在一旁坐視不理,唯一的隊友在一旁偷笑看戲,完全就是他一個人在孤軍奮戰。
金須奴頓時覺得有些無趣,他也懶得再和東海三仙互相爭辯,乾脆將一切挑明了道:“諸位道友不必再找借口了。此事的真正緣由你我雙方心知肚明,我現在隻問一句,道友能否將天狐寶相及其一雙女兒交還於我紫雲宮!諸位道友也不必擔心天狐寶相的處境,以她女兒的身份,必然會被我宮宮主收為弟子,作為未來之繼承人培養……”
見到金須奴見一切都挑明了說出來,東海三仙自然也不好再用借口搪塞。因此妙一真人出言道:“貴宮宮主之心意,我等自然明了。只是家師昔日與水母前輩早有約定,其門下五湖水仙未來拜入我蜀山門下,為我蜀山三代弟子。我等不肖,卻不敢違背師傅與水母前輩的約定!”
“既然如此!”
金須奴看了一眼一臉歉意,卻態度堅定的東海三仙,長歎一聲,自袖中取出一道玉帖,奉送給妙一真人,道:“在下奉我紫雲宮三位宮主之命,將這份戰書送與峨眉派掌教乾坤正氣妙一真人。”
妙一真人、玄真子、苦行頭陀頓時齊齊一驚,料不到獨孤鳳行事如此果決,一見討要天狐寶相夫人不成,就立刻送出戰書,實在是有些出乎他們的意料。
不過妙一真人與玄真子、苦行頭陀也同樣是果決之人,他們互相對視一眼,也同樣瞬間下了決心。
妙一真人上前一步,接下了金須奴奉上來的戰書,打開一看,卻見上面別無二致,只有銀鉤鐵畫的十六個大字。
“百年之後,蒼茫山巔。紫雲歸宿,鬥劍而決。”
字跡普通,看似隨手而寫,沒有附著任何法術禁製,但是那短短的十六個字之中,卻有著一股凌厲果決、撕裂蒼穹的劍氣透紙而出。
“好,貴宮宮主之書,我已收下!請回去稟報貴宮主,就說百年之後,我峨眉派必在蒼茫山恭候!”
獨孤鳳字跡上蘊含的劍意雖然凌厲,卻也動搖不了妙一真人的心靈。
百年之後,正是峨眉開府,三代大興,氣勢運數走到最巔峰的時刻。
百年之後,正是紫雲宮一門劫數到來,三霄仙姑四九重劫降臨之期。
既然處於劫數中的對方都有如此的勇氣和自信,他妙一真人又豈會真的退縮。因此妙一真人毫不猶豫的就同意了對方的戰書挑戰。峨眉派的所有布局,所有忍耐,本就是為了等到敵人處於最虛弱,氣運最低點時,雷霆出手,一擊必中。既然已經達到目的,那就不必有半點猶豫。
“轟隆隆!”
金須奴、玄真子、苦行頭陀幾乎同時抬頭,虛空之中,似乎隱隱傳來了某種震動,仿佛是歷史的車輪滾滾碾過一般,激蕩著虛空不自覺的共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