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
一個人只能適應順境的生活,並且在這個過程中不斷壯大自身,最終足以成長為足以拯救一個國家的英雄,那麽他是否不必嘗到挫折的滋味……
如果——
一個人處在絕望的死境之時能迸發出前所未見的光芒,那麽他是否應該飽受苦難的折磨,在失去一切的時候實現他人生的價值……
又如果——
一個人能取得舉世無雙、前無古人,後也不可能再有來者的成就,但在這條成功之路上埋著無數平凡之人的枯骨時,你是否會為了取得這個成就,而選擇犧牲那群與之相比,人生價值根本“不值一提”的凡人……
當每個靈魂的痛苦和快樂都被賦予了價值,何苦何樂皆是由何價為其做出定奪之時,這個世界還能說是正常的麽?
……
“呼~”
嵐放下了手中的刻刀和雕刻之物,緩緩吐出了一口濁氣。不知為何突然回想起了這個他早就得出答案的問題。
他輕輕將頭靠在了身後的粗糙的樹乾上,後腦杓傳來的刺痛讓他稍微有了點實感。
規律的潮聲正回蕩於耳邊,他將目光投向了那片不見星辰日月的淺灰色天空,漫天飄落的雪花狀碎屑倒映在了他的雙眸中。
在這個仿佛由炭筆描繪出來的、晦暗而寧靜的世界裡,草木、花石、乃至於大地和天空、所有的一切呈現出的都不過是深淺不同的黑白灰三色,而那雙如星雲般璀璨的雙眼卻是少有的幾樣能保留原來顏色的東西。
明亮的紫和暗沉的粉在他的虹膜中交融,在它們流轉翻騰之時,隱約能看見其中蘊藏的點點星光。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嵐將刻刀收入了懷中,而後抬起右手在空中輕輕一揮,喚出了一張黑白的光幕。
就在他看著光幕中映出的景象若有所思的同時,一道蒼藍色的光芒在他的身後一閃而過。
“約定的時間快到了,吾主。”
“是啊……雪姬,是時候了。”
嵐緩緩站起身來,轉過了頭。
他的目光越過了少女的虛影,投向了她的身後——那寬廣的湖泊之中、自己最傑出的造物之一。
一尊佝僂著上半身的漆黑巨物正盤踞在灰色的湖水中,從河渠中淌過的水流撞在其上,激起了陣陣漣漪。
毋需看清樣貌,只要你站到它的身前,你就能感覺到撲面而來的壓迫感。
“需要我跟您一起去麽?”少女輕聲詢問。
一陣清風拂過,卷起了地面上不知名花朵的純白花瓣,他身旁的大樹亦在簌簌作響。
“不用,我跟‘二世’打過招呼了,也該讓它出來活動活動了。”嵐搖了搖頭。
當他說出這句話時,投影出少女的那束光無聲地暗淡了下去。
“二世大人麽?”
“……我明白了,祝您武運昌隆。”
嵐走過去用空的右手虛著摸了摸少女的頭:“不要這麽沮喪,我有其他更重要的任務要交給你。”
“您……盡管吩咐,雖然我不覺得有什麽事情比陪伴在您身邊更加重要。”盡管少女的語氣依然冰冷生硬,但誰都能看得出她在鬧別扭。
隨後她便看到了嵐將那枚閃爍著金屬色澤、構造複雜的類球形物體遞到了她的面前。
“您這是?”少女愣在了那,似是沒意識到嵐想要她幹什麽。
“‘不朽熔心’和‘亞頓之影’最終的連協共鳴調試,我想你應該不會拒絕,親愛的。”
“……”
“怎麽,不願意?”嵐歪著頭,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不,我只是……”雪姬張了張嘴,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最後隻得又低下頭,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等她抬起頭時,目光中只剩下了灼眼的堅定。
“感謝您的成全,吾主,雪姬定不辱命。”
少女右手撫胸躬身行禮,篤定地回答。
又是一道蒼光閃過,嵐手中的“不朽熔心”和投影出雪姬的立方體隨即便一同不見了蹤跡。
不遠處,數十個光幕浮現於半空,環繞在巨像四周,鏽橙色的光流在巨像的表面一閃而過,而那顆被稱為“不朽融心”的類球體,正變得如新星一般閃耀奪目。
對於表現得如此迫不及待的“女兒”,嵐只是聳了聳肩,也沒有再多叮囑些什麽。
他的嘴角微微上揚,但那份笑容帶著的意味只有他自己才清楚。
在一陣陣的鏗鏘聲中,他將視線從重新投回到了身邊的光幕中來——
一位長著獸耳的少女正在森林中狂奔、雖稚氣未脫,但眉宇間屬於她的鋒芒已初見端倪。
她的表情凝重,其身後的樹林正在莫名地騷動著,仿佛有什麽東西正在追逐這名少女。
“那麽,我也該出發了。”
他揮手熄滅了光幕,接著打了個響指。
“是時候去見一下老朋友了……”
叱啦———
刺眼的紫芒伴隨著一聲錦帛被撕裂的聲響打破了這個世界寧靜。
局部空間的劇烈擾動驚得周遭的和糯米團子一樣的小生物到處亂竄。
而當波動停歇之時,嵐已消失不見。
唯有他身後的那顆大榕樹還在隨風搖曳、回響,繁茂的枝丫間正閃耀著無數瑩白的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