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更

　

　當胡青牛和平一指聯袂趕到廣場上來時，令狐衝已經喝得醉熏熏的。若是一般的大夫，只怕就要罵病人不知檢點了，但兩位神醫卻並不在乎病人有沒有喝醉，反正對他們來說，什麽樣怪人沒見過?

　平一指和以前一樣，穿著一身古板的文士衫，曼妙而豐滿的身軀被寬大的衣衫遮掩了起來。她伸出一隻手指，打算給令狐衝把脈。她還是和以前一樣，有著嚴重的潔癖，不論醫人還是殺人，都隻用一根手指，盡量減少與別人的身體接觸，以免被“髒東西”給沾上。

　正在她的手指要落到令狐衝的脈門上時，正直禦姐嶽不群突然開口道:“平老師，請停手！”

　平一指奇道:“幹嘛?”

　正直禦姐認真地道:“這位病人最好是交給胡青牛老師來看。”

　平一指大奇:“這是什麽意思?看不起我麽?”

　正直禦姐還記得李岩說過的話，雖然沒有任何人相信李岩，但她作為李岩的女人，是肯定要把自家男人的話記在心裡的，於是認真地道:“李岩同學說了，如果你看了她的病，有可能發生不好的事，為了避免發生意外，你還是不要看的好。”

　平一指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我看她的病有什麽意外的?李岩人在哪裡?叫他出來和我說，簡直是扯蛋。”

　正直禦姐大汗道:“李岩在華山，不在這裡。”

　平一指這下就不高興了:“他不在這裡還亂說個什麽勁兒?分明就是看不起我的醫術，認為我比胡青牛差。所以讓胡青牛來治她。哼。不要我治就算了。我還偏不高興治了。”說完走到一邊，抄起手來，打算袖手旁觀。

　胡青牛見平一指吃了癟，心中暗笑:李岩是跟著我學的醫，當然要向著我一些，哈哈。

　他搶上前來，也伸出手來把脈，卻聽正直禦姐對著氣鼓鼓的平一指道:“你也不用生氣。李岩同學沒有認為你比胡青牛差的意思，他說你們兩位老師都治不好令狐衝的病。”

　胡青牛的手一抖:什麽?連我也中槍?

　這一下胡青牛也不爽了起來，吃裡扒外的學生，居然敢說我治不好她，我偏要將她治好不可。胡青牛伸手抓住令狐衝的手腕，扣住脈門，閉上眼細查她的脈搏。周圍的學生知道把脈是需要安靜的環境的，於是都停下了吵鬧，整個廣場上變得安安靜靜，落針可聞。

　胡青牛搭了一陣脈搏。突然仰頭望天，左手不住地搔頭。喃喃地道:“怪了，奇怪。”隔了良久，伸手去搭令狐衝另一隻手的脈搏，突然打了個噴嚏，說道:“古怪得緊，老夫生平從所未遇。”

　胡青牛乃是醫學大家，他居然說這病古怪，站在旁邊賭氣的平一指立即來了興趣，問道:“有什麽古怪?”

　胡青牛道:“她體內有數道真氣，胡亂流竄，互相糾纏，導致她本來的內功完全被壓製住了，現在她應該是全身都使不出一點功力，力氣甚至比尋常人還要弱上幾分。我奇怪的是，這麽多股真氣是如何輸進去的?”

　正直禦姐趕緊道:“是嵩山十三太保，他們對我華山派是嫉恨之心，借口說幫我的弟子療傷，把數道真氣逼入她體內，想要將她害死。”

　胡青牛皺起了眉頭:“原來如此……”他又低下頭苦思了良久，這才抬起頭來，歎道:“這個病，我治不了。她體內的數道真氣驅不出，化不掉，降不服，壓不住，非針灸藥石所能奏效，只能從內功上面入手，但若另找高手用內功療傷，只會使她體力異種真氣更多……在下行醫以來，從未遇到過這等病象，無能為力，十分慚愧。”

　胡青牛這番話一出口，眾皆大驚，正直禦姐、東方姑娘、十大神魔、五大堂主都小吃了一驚，她們驚的並不是胡青牛治不好這傷，要知道天下傷病何其之多，胡青牛就算再怎麽能耐，有幾種病治不好也在情理之中，但這種事李岩事先是怎麽知道的?

　平一指在旁邊怪叫了一聲:“老胡，你真的治不了?”

　胡青牛點了點頭道:“治不了，雖然我很想治好她，證明李岩說的話是錯的，但是……這種病我實在無能為力。”

　這下平一指的興趣徹底被吊起來了，叫道:“不行，我也得去研究一下這種傷，要是我不研究一下，接下來幾個月都睡不好覺。”

　學醫之人碰上怪病，就如同學武之人碰上神功秘籍，豈有不去一窺究竟之理?

　平一指湊到令狐衝身邊來，向正直禦姐瞪了瞪眼道:“李岩說我看不得她?”

　正直禦姐點了點頭。

　平一指哼哼道:“我偏要看！”說完不顧正直禦姐反對，閃電般地出指，搭在了令狐衝的脈門上。

　若是李岩在這裡，必定會拚命地阻止平一指試令狐衝的病，但正直禦姐卻沒這想法，既然平一指非要試，就讓她試一試好了。

　只見平一指搭了一陣脈之後，皺起了眉頭道:“果然，如老胡所說，她體內有數道真氣胡亂流竄，互相排斥，十分麻煩……哼哼，我數數，一共是八道，但我也不是沒有解決之法……咱們只需要找來八個內功卓絕的人物，同時向這八道真氣下手，將它們一舉化去，但可以成功地將這種傷治好。”

　胡青牛聽了這話，頓時肅然:“老平啊，你的醫術果然比我高明，我怎麽就沒有想到呢?”

　平一指哈哈大笑，顯然十分得意。但她笑了幾聲之後，聲音突啞，驚道:“哎呀，不對……你在受了傷之後還吃了什麽大補藥麽?”

　灑脫妹子奇道:“大補藥?學生沒有吃過啊。”

　平一指臉色如墨，大罵道:“明明有吃，你服食了數十種大補的燥藥，其中有人參、首烏、芝草、伏苓等等珍奇藥物……對了，這是黃河老祖的‘續命八丸’，黃河老祖給我滾出來，你們給她亂吃什麽藥?她體內真氣過多，需要的是散功，你們怎可再給她吃這種補藥?越補豈不是讓這些真氣越雄渾！便如長江水漲，本已成災，治水之人不謀宣泄，反將洞庭、鄱陽之水倒灌入江，豈有不釀成大災之理?”

　她這一通大罵，黃河老祖兩人聽得臉都白了，心中慘叫:完蛋，我們想讓李岩欠我們一個人情，才讓令狐衝吃的續命八丸，沒想到居然有反效果，這下徹底完了，被平一指點破了出來，今後李岩肯定視我們為敵人，如何還敢把《溪山行旅圖》交給我們?大小姐的計劃……

　平一指又罵道:“右是如此，也還治得了，偏偏你又去和雲南五毒教的人胡混，喝了他們的五仙大補藥酒。這五仙大補藥酒，是五毒教祖傳秘方所釀，所釀的五種小毒蟲珍奇無匹，據說每一條小蟲都要十多年才培養得成，酒中另外又有數十種奇花異草，中間頗具生克之理。服了這藥酒之人，百病不生，諸毒不侵，陡增十余年功力，原是當世最神奇的補藥。”說到這裡，她轉向人群裡吼道:“藍鳳凰，你吃什麽撐著了?把這麽寶貴的酒拿來亂喂人?補上加補，害上加害，這一下她的病可真的是沒法治了。”

　藍鳳凰慘哼一聲，向後縮了縮，心中暗叫:完了，搞砸了。

　任盈盈也被這個變化驚得呆住，整個人都茫然了:心想，這下豈不是狠狠地得罪了李岩了?天啊！

　灑脫妹子見平一指大怒，趕緊道:“平老師莫要生氣，藍鳳凰請我喝酒也是好意。”

　“好意個屁！”平一指大怒:“好意，好意！哼，天下庸醫殺人，又有哪一個不是好意?你知不知道，每天庸醫害死的人數，比江湖上死於刀下的人可多得多了?醫人和殺之間的界限，便是如此的微妙，你懂麽?”

　灑脫妹子不敢接口。

　這時人群中傳來了一個細小的聲音，估計是哪一個調皮學生在說道:“嘿，平老師自持醫術高明，一直不把別的人放在眼裡，這次碰上治不好的疑難雜症了，面子裡子都丟光啦，哈哈……”

　另一個調皮學生接口道:“就是……結果人家李岩早就看穿了她醫術有限，壓根就不想讓她治，哈……李岩另有治法……聽說李岩是小學三年級生，嘖嘖，他的醫術居然比平老師還高明，那平老師應該回去重新讀小學才對，哈哈……”

　其實這種調皮搗蛋背後說老師壞話的學生是很多的，別說黑木崖，就說後世的學校，學生們也經常會聚在一起說幾句班主任老師的壞話，這乃是很常見的事。若是在平時，平一指聽到這些學生的壞話，大多不予理會，但這一次，她碰上治不好的病，本來就有點鬱悶，聽到這些議論，隻覺得一口氣半天都順不過來。心裡鬱結得不行，夕陽映照之下，只見平一指的臉色變得蒼白，明明才三十來歲的禦姐臉上，仿佛有了皺紋似的，仿佛瞬間老了一二十歲，只見她張口吐出一口鮮血，身子緩緩地軟倒在了地上。

　眾人大吃一驚:“平老師，你怎麽了?”

　而正直禦姐、東方姑娘等人，則是心裡寒氣直冒:李岩說過，平一指不能給令狐衝看病，否則會發生不好的事，沒想到……真的被他說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