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秘密通道的出口,在距離亂石灘西側兩千米左右的小山坡上。
這裡是個很不錯的觀測點,地勢很高,身前有大片樹林掩護,方向正對著他們在河心寨圍牆上打開的缺口,即使不用望遠鏡,也可以把河心寨裡面的事情看清楚。
藍嵐鑽出來的時候,黃天和其他幾個人在這裡等她很久了。
大部分參加戰鬥的人都已經撤退,轉移到好幾個山頭之外的臨時營地,跟守候在那邊的卓婭和其他傷員會合。
留下的是黃天、白秋婉、威爾、卡爾、貝塔和墨提斯六個人。
他們都想看清楚河心寨的人員撤退情況,為後續行動收集情報。
白秋婉原本思念自己的孩子,想跟隨大部隊先行撤退,但她考慮到後續黃天他們可能需要她提供情報和經驗,所以也堅定地留了下來。
藍嵐出來的時候,他們的神色都比較興奮,對這次漂亮的勝利感到滿意。
黃天對著她豎起大拇指說:“太棒了,這次計劃實施得非常完美,目標全部達成!”
卡爾也鄭重地向她表達謝意:“謝謝你們的幫助,克萊爾和馬赫塔布全都安然無恙!”
藍嵐客氣地笑了笑。
“謝謝你殺掉素攀!”
白秋婉咬牙切齒地說:“他殺了我的妹妹,搶走我的孩子,在我腦子裡面,早殺過他一萬次了!”
藍嵐衝著她點點頭:“素攀是個殺人犯,他早就該死了!”
她轉頭看了眼河心寨,有些擔憂地說:“我只是擔心給他們留的時間是不是太少了?”
“不會的!”白秋婉自信地說,“寨子裡每年都練習緊急撤退的方案,就算是位置最遠的人,也可以在三分鍾之內帶齊物資跑到通道裡。”
黃天接口說:“人造人的飛機過來大概還有五分鍾,河心寨的人有足夠的時間從東面的通道逃命。我們現在只能乾等著,不如冷靜地想想未來應該怎麽跟河心寨共存,怎麽跟其他家族打交道。”
他雙手一攤,像是開個玩笑:“我們總不能一家家打過去吧?”
所有人都表情嚴肅地看向他,認為這個玩笑很不恰當。
“還是先關心河心寨吧!”威爾提醒說,“他們不一定會屈服,說不定還會帶著其他勢力來報仇,我們可能還要做好繼續打仗的準備。”
白秋婉插嘴說:“打仗是有可能的,但河心寨不可能帶人來復仇。”
“為什麽?”
“我聽其他長老說過,這塊大陸只是看上去和平,實際上隻講利益,不講義氣。河心寨現在族長死掉,元氣大傷,能讓關系好的家族保護自己,不被其他人趁機掠奪和吞並就要謝天謝地了。”
卡爾認真地對大家說:“我的想法是,無論未來怎麽決定,我們都要先佔領河心寨!”
他思緒比較縝密,分析著說:“我們要先佔領河心寨,在地勢上建立起屏障。河心寨的人要不要合作無所謂。他們要和平,那麽拿出誠意,回來一起共享。要是他們不妥協,只要我們有武器和技術,只要我們拳頭夠硬,跟誰打架都不怕,跟誰談判都好談。”
“河心寨畢竟是別人的。”藍嵐猶豫地說,“我們都是外來人,我希望他們這些家族能讓我們有一塊地盤落腳,讓我們用科學和技術作為交換,提高所有人的生存質量,產出更多的食物和物資,壯大所有人的力量。”
她看向卡爾:“至少我不想變成素攀這樣搶別人東西的人。我希望他們的人能夠理解,我們不是強盜,是藍星抵抗軍,是保護人類的隊伍。”
卡爾點了點頭:“我明白你的意思。到時候我去談判,會讓他們接受我們的好意。”
“他們足夠聰明的話,能想明白跟我們合作才是最好的出路。”
他轉頭看了看其他人,很有信心地說:“只要合作起來,哪怕一開始他們還不會非常信任,會有很多敷衍和摩擦,但隨著時間的推移,我相信他們會認清我們的本意,接受和我們共存的。”
黃天也點著頭說:“我可以給他們改造很多東西,他們一定會喜歡的。”
藍嵐轉頭又去問白秋婉:“你知道人造人它們行動的時間規律嗎?”
白秋婉指著河心寨對大家說:“具體我不清楚,以前聽說級別最高的行動要來好幾次,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第七天都會有巡邏隊來複查……”
她剛說完“複查”兩個字,整個人的臉色都變掉了。
她的嘴巴都沒有合上,臉色蒼白,看著像是心都揪了起來。
河心寨的暹羅人沒有要撤退的樣子,反而全部聚集到一起,無論男女老少,重新分配好武器,看上去像是要全員抵抗,死守河心寨。
藍嵐轉頭也看到河心寨的舉動,整個人都傻掉了。
“為什麽?”
她茫然地看著前方,自言自語地說:“明明給你們保留撤退通道的,為什麽不逃命,為什麽要去跟人造人軍隊戰鬥?”
白秋婉也大惑不解,扭頭去問黃天:“你搞的什麽鬼,封鎖掉他們東面通道了嗎?”
黃天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不可能的。兩個通道的機械系統在物理上是徹底分開的,我沒這麽大本事隔空破壞東面的機械!”
他轉頭去看貝塔。
貝塔知道他的意思,也搖了搖頭:“鋁熱燃燒彈能釋放巨大熱量,也能融化很多東西,但燃燒彈不是炸彈,不會造成通道坍塌和封閉。”
“為什麽不撤退?”
藍嵐還是沒有從震驚中恢復過來,焦慮不安的問:“他們為什麽不選擇走東面的通道?難道東面的通道被誰破壞了嗎?”
沒有人知道這個答案。
所有人都沉默下來。
看著河心寨的人們神情淒慘地迎接自己的命運。
沒多大功夫,四台人造人飛行器飛到河心寨上空。
它們先是用首尾相連的陣勢,排成“一”字隊型,繞著小島飛行三圈,把河心寨情況全部偵查清楚,留下一台飛行器不停地環島飛行,另外三台飛行器排成“品”字型,同時向島內逼近,懸停在南、東北、西北三處,放下垂索,滑下全副武裝的人造人戰士。
西北側的降落點,是貝塔在樹木和灌木圍牆上炸開缺口的地方,內部地面空曠平坦,用腳踩上去,還能感受到不久前的激戰的余溫。
河心寨的人依然不會輕易妥協。
第一個滑下來的人造人戰士尚未落地,左側屋後和右側樹後各轉出一個弓箭手,同時張弓放箭,射出兩支又快又鋒利的羽箭,直取人造人戰士的胸膛。
滑下來的人造人戰士根本沒有去管射來的弓箭。
它轉頭看向屋後的弓箭手,沒有半點猶豫,直接舉起槍,“啪啪”連續開出兩槍。
兩槍全部擊中弓箭手的頭部,在他的臉上炸開兩朵血花。
弓箭手連喊都沒有喊出來,直挺挺地仰面倒下,頃刻之間斃了命。
接著又是“啪啪”兩聲槍響。
第二個在垂索上滑行的人造人戰士在半空中開槍,全部都擊中樹後那個弓箭手的頭部,同樣炸出兩朵血花。
兩支弓箭先後射中人造人戰士的胸膛。
但沒有造成傷害。
箭頭只是在護甲上撞了一下,擦出個白點彈開去,就跟麻雀撞上大象那樣,麻雀自己被撞得暈頭轉向,但大象連半點感覺都沒有。
“它們對人類也是直接射殺!”
藍嵐的臉色變成慘白,身體晃了晃,差點都沒有站住。
她壓根沒想到戰爭會轉變成眼前這樣的慘烈情況。
人造人軍隊沒有半點仁慈。
它們對人類的態度跟動物一樣,全部都是直接射殺。
河心寨的人們沒有辦法撤退,他們全都被困在島上,只能用冷兵器抗爭。
這是一場血腥屠殺!
簡直是河心寨所有人的死亡絕唱!
有的弓箭手,剛從掩體後面探出身子,連箭都還沒有射出去,被人造人一槍擊斃。
有的持矛戰士,從隱蔽處跳出來,還沒有衝出兩步遠,被人造人一槍擊斃。
舉著加厚盾牌的戰士,盾牌被緊逼著連續打了幾十槍,最後連人帶盾牌都被打穿。
所有人造人的戰士,沒有遇到任何阻力,連動作都不帶停頓的,直接在河心寨橫衝直撞,到處殺人。
直到現在,河心寨的人才知道冷兵器和槍支的真正差距。
直到現在,他們才真正明白,藍嵐他們是那樣的克制,是真的不想殺掉他們。
然而一切都來不及了。
河心寨的人類被人造人血腥屠殺著。
他們一個接一個倒下,臉上布滿了悲痛和絕望。
倉差那和提克守在議事大廳外的道路上,是所有人最後的防線。
無力戰鬥的重傷員、女人和孩子都聚集在塌毀的議事大廳中央,緊緊地靠攏在一起,用力蜷縮自己顫抖的身體。
第一個人造人戰士出現的時候,倉差那和提克兩個同時出手,出其不意地上下夾攻,拚盡全力,竟然控制住這個人造人。
倉差那跳在人造人的背上,用胳膊死死勒住它的脖子。
提克鑽在人造人的胯下,雙手緊緊抱住它的雙腿,想要用力把它頂翻。
可他們搞不定這個人造人戰士。
它拚命地用身體去撞牆壁,撞得倉差那狂噴鮮血,肋骨都不知道斷掉多少根。
倉差那卻死也不肯放手。
他口吐血沫,自知生命即將走到盡頭,望著在下面拚命抱住人造人雙腿的提克,衝著他笑了笑,跟他做最後的告別。
提克淚流滿面。
他的手拉住人造人腰間手雷的引線,也用力對倉差那笑了笑,最後對他說:“哥,下輩子換我背你!”
一聲巨響,血肉橫飛。
兩個人類和一個人造人戰士被炸死。
隨後的屠殺慘不忍睹。
哭喊聲、槍聲、慘叫聲、呻吟聲此起彼伏,悲慘綿延不絕,沒有停歇。
彭穿著素攀的防彈衣。
可他還是中了兩槍,槍槍命中腦門。
他臨死前還在大喊:“為什麽呀?為什麽會這樣!”
還有幾個嘗試跳河逃跑的戰士,也沒有逃過人造人的追殺。
巡邏的飛行器幾乎時刻關注著島上的戰局,只要發覺有人跳河,它立刻飛過來,一陣猛烈的重火力掃射。
大片的河水,迅速地泛成紅色,又飛快地被衝散到四方。
山坡上,所有的人都看呆了。
河心寨一百多條生命,在這樣短的時間內,以這樣悲慘的方式,在他們面前被抹殺。
他們好像自己剛剛經歷了這場屠殺一樣,渾身濕透,手足無力,都有種虛脫的感覺。
白秋婉的眼睛紅了,淚水止不住地流淌。
她懷疑自己,如果能提前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的結果,還會不會為自己和孩子的自由去努力奮鬥。
藍嵐癱坐在地上,嘴裡呢喃著跟彭一樣的問題:“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的?”
威爾看著她,表情凝重,嘴裡說不出半句勸慰的話。
黃天也有些站不住腳,扶著邊上的大樹,像是在詢問別人說:“是我吧,送人造人進去的主意,是我最先想出來的吧。”
只有墨提斯一言未發。
她拿著望遠鏡,緊緊地盯住河對面的森林深處。
她發現那裡像是也聚集著一些人影,其中也有人正看著自己這邊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