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薑寨原本是尹家老頭子躲避世界末日的防空洞,由後代子弟不斷深挖擴建,逐漸變成一個內部很深很大的地下空間,不是自家子弟很難找到其隱蔽的入口。
在等待朱家工程師的日子裡,黃天和墨提斯沒啥事乾。
他們沒有在尹薑寨裡面到處亂逛,除了猴子帶他們參觀過一些公共區域之外,兩人基本上只有吃飯和鍛煉身體的時間才會跑到外面。
其他所有時間,他們都呆在尹加善特別準備的偏僻小屋裡,門窗緊閉,誰也不知道他們在裡面乾點什麽。
研究蒸汽機的首次會議,在朱家工匠朱泰誠到達後的第三天召開。
會議同樣被安排在尹加善的客廳裡。
吃飯的八仙桌被撤走,六張寬敞大氣的紅木太師椅被擺放進來。
兩把主位太師椅對著大門居中擺放,右側這把坐著尹加善,左側空著,留給還沒來的薑為義。
另外四把太師椅,相對擺在主位的兩側。
靠近尹加善的兩把太師椅上坐著黃天和墨提斯,靠近薑為義那側的遠端,坐著一個戴著眼鏡的年輕小夥。
他相貌和善,一副眼鏡明顯傳承過幾代人,鏡片被多次刮擦,花的跟毛玻璃相似,也不知道小夥子到底能不能透過眼鏡看到清晰的世界。
他端正地坐在黃天和墨提斯對面,並沒有因為剛正老人的事情遷怒他們。
四個人等了不少時間。
尹加善再次向黃天和朱泰誠表示歉意:“我喊猴子去催過了。薑族長和薑哲龍可能是被別的事情耽擱了。”
“薑哲龍是誰?”黃天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好奇地問。
尹加善臉上露出非常自豪的表情:“薑哲龍是我們尹薑寨研究機械的天才,從小喜愛各種機械結構的玩具,六歲開始學習和研究各種機械裝置,八歲可以獨自拆裝機械鍾表,十三歲的時候搞定之前兩代人都沒有搞定的裝置。”
“他現在二十三歲,是我們家的主管,負責所有機械設施。這次研究蒸汽機的想法,也是因為他的靈感而推動的。”
黃天撇了撇嘴,語氣冷淡地問:“所以在四方大會,武士尹西舟腳底發射刀片的暗器,也是他做的?”
他一方面氣惱那個暗器傷害了藍嵐,另一方面又對那個暗器非常蔑視。
“是的!”
尹加善不知道黃天的心理活動,興致勃勃地說:“那是他十二歲的時候給尹西舟做著玩的,只花了兩天功夫,做到八九成的樣子。後面都是尹西舟自己搞的。”
“這是薑哲龍最後一次搞小玩意,他後面再也沒有碰這種東西。”
黃天點點頭,隨口“哦”了一聲,不想再聽薑哲龍的“天才”事跡。
尹加善看得出黃天的傲嬌,轉向朱泰誠說:“朱家小哥,你以前了解過蒸汽機嗎?”
朱泰誠被忽然點名提問,有些驚慌,用手扶著眼鏡的鏡腿,張開嘴巴,腦子裡沒蹦出什麽詞來。
“哦,不礙事,你慢慢想。”尹加善安撫他,心裡卻覺得這個小哥上不了台面。
“嗯,”朱泰誠慢慢冷靜下來,“我以前了解過一些,只是在概念上還有點混淆,有點搞不清楚。”
黃天產生點興趣,轉過頭問:“什麽概念上的混淆?”
“我有點搞不清楚蒸汽機和內燃機的區別。”
黃天笑了笑,直接解釋說:“蒸汽機,顧名思義,是用水蒸汽來推動活塞做功,使得飛輪轉動,產生機械能的機器。內燃機則是利用燃料急劇燃燒產生的高溫高壓氣體,來推動活塞做功,再經過曲軸轉換成機械能的機器。”
他伸出手指,強調說:“一句話,蒸汽機是典型的外燃機,不是內燃機。”
朱泰誠認真地點頭,表示自己可以跟上黃天的節奏。
尹加善也望著黃天,空洞的眼睛表示出他根本沒有聽懂黃天的解釋。
黃天還想繼續說下去,始終低著頭的墨提斯忽然伸出手,“唰”一下攔在黃天的面前。
黃天不敢耽擱,連忙問:“有什麽需要嗎?”
墨提斯臉色陰沉地抬起頭,緊鎖著雙眉說:“你說的這些都是什麽鬼東西?我用了翻譯器也完全聽不懂。”
黃天笑了笑,居然還想張嘴解釋。
墨提斯眼睛一瞪,立刻打斷他的話頭:“你覺得我是因為聽不懂才跟你說話的嗎?”
黃天立刻閉上嘴巴。
“我不要聽你們鬼扯。你自己留在這裡開會,我出去了!”
她不是在征詢黃天的同意。
她是在告誡黃天,下次還要帶她來參加這麽無聊的會議,她絕對不會這麽客氣。
墨提斯說完站起身,頭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朱泰誠還不了解情況,微笑對黃天說:“黃兄,你這位朋友可真是直率啊。”
黃天心裡發出一聲諷刺的冷笑,仿佛在說,你要是真的領教過她的直率,就不會說得這麽大聲了。
果不其然,墨提斯忽然轉過身,狠狠地瞪了朱泰誠一眼,差點沒把他嚇得從椅子上竄起來。
“我繼續說吧!”
黃天趕緊把話題引回來:“蒸汽機和內燃機本質上是差不多的,都是用膨脹的氣體推動機械裝置進行運轉,把熱能轉化成機械能。兩者的區別在於燃燒和運轉效率,如果這兩個環節都能解決好,蒸汽機也可能做到很便捷,產生很好的動力效果。”
朱泰誠慢慢跟上黃天的節奏,順著他的思路複述說:“我聽懂了,就是燃燒和動力傳輸兩個環節最為重要。它們效率越高,設備越好。”
“我不太懂燃燒,機械傳輸也只是了解一點。我聽你介紹的,要先控制蒸汽來推動活塞做往複運動,然後再通過曲柄連杆機構把活塞的往複動動轉化成圓周轉動,把動能轉換到齒輪上,以此來帶動各種其他設備作功。”
黃天聽他說著,眼中流露出認可的神色:“基本原理是這樣的。我所理解尹族長想要開發的,是蒸汽機的改良版本,能夠因地製宜,根據現有的材料作出優化,使得設備具有較小的體積和質量,又可以達到較高的動力輸出。”
尹加善對最後幾句話還是能夠聽懂的,忙不迭的點頭表示正該如此。
朱泰誠也附和著說:“是的,機器要怎麽應用特別重要。我們要根據蒸汽機將來可能被應用在什麽地方,需要輸出多大的能量來調整機器的結構和動力傳輸的系統,按照目標來優化整個裝置,才能達到最好的效率。”
黃天還沒有說話,忽然屋外傳來一個尖刻的聲音。
“什麽都不懂的貨色,沒有人教過你不懂的時候應該閉嘴嗎?”
朱泰誠完全被這句話噎住。
他瞪大眼睛往屋外看去,一張臉漲得通紅。
黃天也皺著眉頭,看到薑為義和一個年輕人並肩走進客廳。
年輕人的身高跟薑為義差不多,長相上頗有幾分相似,同樣都是小眼睛鷹鉤鼻,尖酸刻薄的模樣。
和薑為義渾濁的雙眼不同,這個年輕人的眼睛很亮,轉動非常迅速,給人以聰明、犀利的感覺。
只是他和薑為義一樣無禮。
兩個人遲到很久,臉上沒有任何羞愧的意思,大剌剌地走進客廳,看都不去看黃天和朱泰誠兩個,只是衝著尹加善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薑為義直接坐到尹加善身邊那張太師椅上,年輕人則往朱泰誠和薑為義中間的那張太師椅走去。
他好像很疲憊,身子才沾到椅面上,人就像沒骨頭一樣癱軟下來,雙腿往外撐開,整個人舒舒服服地靠在太師椅裡,也不顧忌身邊人的眼光,隻用眼睛斜挑著看尹加善和薑為義,伸手取過側幾上的茶杯,咕嘟咕嘟一口氣把茶水喝乾。
尹加善面帶慍色,責怪他們說:“薑族長,你來的晚,好歹也跟客人們打個招呼。”
“哦。”
薑為義毫不在意,打著哈欠對尹加善解釋說:“我們本來要出來的,哲龍說他肚子還有點餓,所以我們去了趟廚房,讓他們多做份早餐,吃完再過來的。”
尹加善這個會議約的時間本來是早餐後,沒想到兩個人竟然拿吃早餐做借口,遲到了將近一個小時。
更令人氣憤的是,無論是薑為義,還是薑哲龍,兩個人都覺得這件事情理所當然,談笑自若的樣子,仿佛別人的時間都不是他們的問題。
薑哲龍看了會兩位族長鬥嘴,覺得沒趣,便轉過身子,左右打量起兩個外來人。
他驕傲地仰著頭,目光先從黃天身上掃過,又落到朱泰誠的身上。
他鼻子裡哼著冷笑,用刁難的語氣說:“剛才這麽說話的,肯定不了解機械設計和應用。如果我們要用蒸汽機去做十件不同的事情,難道要做十台尺寸、功率、結構都不同的蒸汽機出來嗎?”
朱泰誠心中覺得肯定不是這個說法。
但他不是爭論高手,在對方毫不友善的逼問下,他大腦再次變成空白,不知道如何開口反駁。
薑哲龍冷笑著,自問自答:“我們當然要先確定一台標準的基礎機器,確定機器主體的結構、尺寸以及運轉方式,然後再調整應用到其他地方。”
他瞪起眼睛,指著朱泰誠逼問:“我們說回蒸汽機的問題。我先問你,你懂蒸汽機嗎?知道蒸汽器應用的最大限制問題是什麽?”
黃天見他說話刻薄,本想開口幫朱泰誠回答,但他忽然心念一動,感覺到薑哲龍這個提問其實也是在針對自己剛才的想法。
他頓時反應過來,認為自己不應該過早把學識水平展示到薑哲龍的面前,不如先耐心聽他發表見解,衡量他的真實水平在哪個級別。
朱泰誠完全答不出這個問題。
他被薑哲龍逼問的非常窘迫,一張臉憋得發紫,不知道是因為羞愧還是生氣。
薑哲龍瞟了眼黃天,得意地笑了笑,自帶優越感的身上仿佛籠罩起一片光環。
他一口氣扔出一堆問題:“蒸汽機需要水蒸汽,離不開鍋爐,這使得整個裝置既笨重又龐大,你怎麽改進這個裝置去讓它去適應不同場合的需要?”
“同時,水蒸汽的壓力和溫度不能過高,排氣的壓力又不能過低,熱效率難以提高,你打算如何解決?”
“此外,蒸汽機是一種往複式運動的機器,慣性力限制了轉速的提高,這有辦法改善嗎?”
“還有,蒸汽機的工作過程是不連續的,蒸汽流量受到限制,這也就限制了功率的提高,這個問題可以解決嗎?”
他不停地逼問朱泰誠,完全不顧他是不是能跟上這個節奏。
朱泰誠額頭上的青筋凸起,感覺血管都要爆裂開了。
薑哲龍知道他回答不出來,冷笑一聲,話題轉過來,語調稍微柔和些:“你以前學過蒸汽機的知識,知道蒸汽機的原理嗎?”
朱泰誠回答得戰戰兢兢:“學,學過點。”
“從哪裡學的?”薑哲龍現在儼然變成了朱泰誠的頂頭上司。
“書本上。”
“什麽書?”
“物理,九年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