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天走進尹加善客廳的時候，最先看到薑哲龍氣得眉歪嘴斜的樣子。

　　他心情很舒暢，不由得連眉毛都揚了揚。

　　“咳咳！”

　　邊上傳來一陣咳嗽聲，是角落裡的朱泰誠，擠眉弄眼做出奇怪表情，像是提醒他要注意。

　　原來客廳裡有很多人。

　　除了尹加善、薑為義兩位族長之外，還有三個年紀較大的長者，以及尹西舟、薑恩俊等五六個武士。

　　“真是臭不要臉的垃圾！”

　　薑哲龍忍不住破口大罵，聲音尖刻刺耳:“喊你來乾活的，還擺起譜來了！”

　　正巧墨提斯走了進來，看了眼薑哲龍，眉頭一皺，不客氣地問:“女人出門就是慢，你不滿意嗎?”

　　這是薑哲龍第一次見到墨提斯。

　　他從來沒有看到過這麽迷人的異國美女，瞬間變得目瞪口呆，連口水都流了下來。

　　“不要！”薑為義深知墨提斯翻臉速度非常快，連忙大聲喝止。

　　可誰都來不及反應。

　　墨提斯抄過邊上的茶碗，順手把剛沏上的茶水潑向薑哲龍的面門。

　　薑哲龍被熱茶燙得從座椅上彈起，怪叫著亂躥亂跳，忙不迭地用手和衣袖去擦拭臉上的茶水。

　　薑為義拍案而起:“你這個女人，怎麽這麽惡毒?”

　　墨提斯平靜地回答:“他的眼神太讓人惡心了！按照你上次說的，這對眼珠應該被我挖出來喂狗！”

　　薑為義頓時語塞。

　　她的語氣如此平和，聽上去卻讓人覺得背後冰涼。

　　黃天微笑對著薑哲龍說:“上次你遲到六十分鍾，這次我遲到三十分鍾，這樣算下來，你還欠我三十分鍾。”

　　猴子急忙上來幫薑哲龍擦去臉上的茶水。

　　尹加善也站出來勸解說:“各位都消消氣，一點小事不必在意，我們今天是來看設計方案的！”

　　薑哲龍眼睛一翻:“是啊，黃天你真有本事的話，拿方案出來給大家看！”

　　黃天假裝客氣說:“你是機械天才，我們還是先看你的，如果你的方案足夠好，直接可以用的話，為什麽還要看我的呢?”

　　薑哲龍輕蔑地哼了一聲:“你是不是根本沒方案?還是胡亂搞了點東西，只等著我的方案大家都說好，直接采用我的方案，好讓你蒙混過關?”

　　黃天笑著說:“對對對，你說的都對！”

　　薑哲龍往邊上吐了口唾沫，下巴一揚，示意工人把東西推上來。

　　黃天保持微笑不語。

　　薑為義的眉頭卻不怎麽舒展。

　　他總覺黃天的笑容裡面，藏著不可告人的秘密。

　　四個工人推上來一台兩米見方的蒸汽機模型。

　　模型右側是個直徑一米，寬兩米的圓筒形的鍋爐，橫置在同樣寬度的燃燒爐上，蒸汽通過一根細管傳導到左側動力轉換裝置上，推動機械結構運轉。

　　煤炭在燃燒，熱水也在沸騰，那個不停旋轉的飛輪，仿佛在向所有人宣告，這台機器可以正常運轉，輸出源源不斷的能量。

　　薑哲龍的鼻孔幾乎翻到天上，仿佛等著滿堂喝彩，恭維他不可一世的機械天才。

　　“這不是你這種蠢貨造得出來的！”

　　他輕蔑地瞅著黃天說:“這麽複雜的機械，你能不能看明白都是個問題。還說想要把這種機器設計出來，我恐怕薑正錫的狗都能寫字了！”

　　他對自己的笑話非常滿意，說完止不住地哈哈大笑。

　　薑為義也挖苦尹加善說:“你看吧，我說哲龍自己搞沒問題，你非得要喊什麽外人來湊熱鬧。”

　　黃天抬了抬眉毛，在模型邊繞了半圈說:“這台簡化縮小版的蒸汽機模型確實做得挺漂亮的。”

　　他看著薑為義說:“你們直接這麽造好了。”

　　尹加善聽出他話中帶話，皺起眉頭說:“黃天，我請你來，是希望你可以實話實說，幫助我們改善。這台機器有什麽問題，你不用顧忌，隻管說出來。”

　　黃天指著蒸汽機說:“這台機器，應該是看著什麽蒸汽機仿真模型玩具的圖紙造出來的。這種仿真模型在很多地方做過簡化，純粹為了觀賞起來像那麽回事而已。”

　　薑哲龍的面色明顯陰沉下來:“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黃天收斂起笑容，擺出物理老師的架子，指著機器開始點評:“你知道現在這個燃燒爐的體積是多少嗎?最高溫度能達到多少?考慮過通風設備和溫度控制裝置嗎?”

　　薑哲龍臉色一僵。

　　“鍋爐體積你計算過麽?鍋爐裡面水和空氣的佔比保持在多少，加熱效率才是最高?”

　　“蒸汽管道這麽細，這麽點蒸汽通過量能推動多重的物體?你計算過管道粗細和輸出功率的比值嗎?”

　　“瓦特蒸汽機是低壓蒸汽機，這點你知道嗎?換句話說，如果要想達到的某個較大的輸出功率，需要多個鍋爐串聯才能達到效果。那麽，你們要用蒸汽汽車推動多少重量的物體，需要多少個鍋爐，你算過嗎?”

　　黃天越說，神情越嚴肅，就像老師在訓斥一個根本沒有用心做作業的學生。

　　薑哲龍臉色鐵青。

　　別說回答黃天的問題，現在連跟上他的思路也成為了一道難題。

　　朱泰誠偷偷笑了起來，對黃天吊打薑哲龍感到舒服至極。

　　“怎麽?還不信嗎?”

　　黃天轉頭從客廳拉來把椅子:“我們別說其他東西了，你把動力接過來，看看能不能把椅子推開！”

　　黃天說得胸有成竹，仿佛確定這台機器只是中看不中用的玩具。

　　薑哲龍臉色慘白，根本不敢按黃天說的來做實驗。

　　尹加善臉色鐵青，嚴肅地問:“哲龍，這台機器真的只能看看，實際上用不起來?”

　　薑哲龍怨恨地看著黃天，強詞奪理說:“所有的設備，都是先運轉起來，再逐漸調整和完善的。我這個模型，至少是可以運轉的，將來再逐漸調整，總有一天能用。”

　　薑為義在邊上幫腔說:“是啊，至少哲龍的模型能運轉。黃天的呢?”

　　黃天從衣服口袋裡掏出一張黃哈哈，皺巴巴，折了好幾折的圖紙，“唰”一下抖開。

　　朱泰誠反應很快，小步跑上來，接過圖紙展示給所有人觀看。

　　黃天指著設計圖解釋說:“我的設計思路，基於大戰前一些民用小型蒸汽鍋爐，對它進行改造，使得它達到使用空間小，燃燒效率高，輸出功率高的訴求。”

　　“但是，現在的燃料和材料條件比較差，製造優秀的動力裝置是不現實的。我只能滿足動力上的需求，無法確保速度、穩定性、耐久力、安全性等很多方面的性能。”

　　他針對圖紙上的不同部分詳細介紹起來:“這個設備整體分為三個部分，你們在剛才薑哲龍的模型上也可以看到，是熱水鍋爐，燃燒倉，動力產生和傳導的機械裝置。”

　　“熱水鍋爐是最簡單的部分，根據需要輸出的動力大小來調整熱水的容量和水蒸汽輸出的壓強。它同時需要考慮到自身的體積和重量，避免產生創造的動力還不足以推動自己的尷尬局面。”

　　“燃燒倉的部分，可做的文章比較多，有不少手段來提高燃燒效率。”

　　“我現在設計的燃燒倉，體積和重量已經控制到最小，效率也可以達到最大化。但是，我要求煤炭磨成粉之後再進行燃燒。這會需要另外專門的人和設備來處理，得要嚴格管理工作流程，仔細存放，否則很容易發生火災和爆炸。”

　　尹加善插嘴說:“我們這些經歷過浩劫重生的人，最擅長的就是嚴格管理下的工作。”

　　黃天繼續說:“機械結構部分是最富有變化的部分，但對於我來說隻追求一個結果，就是用最合理的結構來滿足低損耗和高輸出的動力需求。”

　　“我可以做個小模型出來，作為圖紙的參考。有朱泰誠幫忙的話，大約三天可以搞定。”

　　他又掏出幾張皺巴巴的紙，展示上面的計算痕跡說:“經過計算，這台設備造出來之後體積在1.5個立方米左右，自身重量900公斤，輸出的馬力可以達到30個，把大約2250公斤的物體在1秒時間內推進1米。”

　　薑哲龍徹底癱坐在椅子上，看黃天的樣子既羨慕又痛恨。

　　尹加善開心地跑到黃天面前，握起他的手說:“太感謝你了！這是真正的蒸汽機，能夠改善人類的生產與生活，可以算是人類工業的重生。”

　　黃天把頭湊近他的耳朵，低聲說:“尹族長，以後不要再收集那些圖紙了。那是戰前夏國民間科學家畫的，漏洞百出，稍微有點科學常識的人都能看出來。”

　　尹加善一愣:“什麽圖紙?”

　　黃天立刻明白過來。

　　尹明基那天晚上偷偷摸摸給自己送來的圖紙，並不是來自尹加善的幫助，而是來自薑為義和薑哲龍的陷害。

　　薑哲龍肯定是發現這些圖紙上存在錯誤，讓尹明基偷偷摸摸送來，萬一自己按照這個圖紙來做方案，他可以抓住這些錯誤狠狠地羞辱自己。

　　黃天轉頭去看薑為義，對他的手段冷笑不止。

　　尹加善也立刻明白這個中間可能發生過事情。

　　他手上微微用力，暗示黃天不要衝動:“沒干擾到你就好！”

　　黃天搖搖頭:“根本不可能受到干擾的。蒸汽機沒什麽難度，只有水平不夠才會想到要用邪門歪道。”

　　薑為義和薑哲龍的臉色更加難看，看黃天的眼神中充滿了敵意。

　　黃天滿不在乎，繼續對尹加善說:“圖紙肯定沒問題，我三天后再給你們一個模型，然後我會花一天時間幫你們梳理好煤炭磨粉的工藝流程，這樣就大功告成了！”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想五天后回去！”

　　“不行！”薑為義在邊上大聲打斷他，“你還不能走！”

　　“為什麽?”黃天失聲叫了出來。

　　薑為義冷冰冰地說:“我們請你到這裡住三個月，還有不少別的機械問題需要你解決。”

　　黃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聽薑為義的意思，竟然要把自己的和墨提斯強行扣留在尹薑寨。

　　他轉向尹加善，難以置信地問:“尹族長，這也是你的意思嗎?”

　　尹加善松開手，往後退了兩步，眼神中閃爍出不確定的神色:“我們家族是兩個族長商議著管事，現在薑族長提出這個想法，我要先想一想。”

　　說話間，猴子搶過兩步，擋到尹加善的面前，用身體把黃天隔開，像是預防黃天會對尹加善不利。

　　黃天對尹加善和猴子的反應也感到不可理喻。

　　他不能想象尹加善會同意薑為義強行扣留自己。

　　他氣得胸腔都要炸裂了，再轉回頭去看墨提斯，想尋求她的幫助。

　　沒想到墨提斯瞪了他一眼:“你好好看看！人家讓你白吃白喝多住幾個月，你安心住著就是了，一天到晚想著回去，想去看誰啊?”

　　黃天一愣，猛地清醒過來。

　　他四處掃視，發現尹西舟、薑恩俊和幾個武士都悄悄地移動位置，把墨提斯、尹加善和自己圍在中間。

　　尹西舟的手甚至都按在刀把上。

　　看著輕松，實則一觸即發。

　　黃天終於明白，薑為義讓這些武士來，是想要用武力來控制局面。

　　猴子不是來防備自己的。

　　他是來保護尹加善的。

　　“好！”

　　黃天咬牙切齒地對薑為義說:“既然你喜歡老子，老子就留幾天！但你別想指揮老子來幹什麽事情，不然你們家什麽裝置出現奇怪的問題，別說我不夠好好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