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東尼隊長,他開始懷疑洛迪夫城主了。
這是羅修有意引導的結果。
——當他提及,關於這次對“太古隱修會”據點的試探,情報可能已經泄露之後,但凡理智清醒的人,都會聯想到“有內鬼”這一點。
那麽,當排除隊友的嫌疑後,便自然而然會往上或下遊,進行更深層的揣測。
——比如“情報提供者”,洛迪夫城主。
而事實真相到底是什麽,在羅修眼中反而並不重要。
他所要做的,便僅僅只是種下一顆,名為“懷疑”的種子。
……
“羅修……”安東尼隊長的視線忽然轉向他,“我記得,一開始的時候,你似乎就對‘洛迪夫城主’有一些不滿。”
“能和我說說,是什麽原因嗎?”
“……當然可以,隊長。”
羅修歎了口氣,說道:“那是關於,我的老師——已退役的前聖裁者‘伊文·季梅爾’的事。”
於是,羅修將“洛迪夫城主”是如何誆騙伊文幫他‘清除汙穢’,又如何在大庭廣眾之下羞辱了他的事,和隊友們添油加醋地分享了出來。
……
隨著羅修的陳述,安東尼、康納的臉色都漸漸變得難看。
覆面盔下看不清帕米埃的容貌,但從她變得粗重的呼吸聲中不難聽出,這位清冷女騎士的心情,也正經歷著某種起伏。
“那個肥禿……他這是在公然挑釁‘聖庭’的威嚴。”安東尼的語氣變得異常冰冷。
當安東尼將“洛迪夫城主”的稱謂轉變成“肥禿”,羅修便知道,他的隊友們,此時已正式和他站在了統一戰線上。
安東尼的目光轉向羅修,臉色重又變回和藹,他安慰著說道:
“羅修……我能理解你的憤怒。”
“‘伊文·季梅爾’,嗯,我也曾聽說過這個名字。他一定是位優秀的神官,這樣才可能教出你這樣優秀的學生。”
“就算他現在並不是‘聖裁者’了,但是,這並不代表‘聖庭’的威嚴,可以隨意踐踏。”
“你放心,包括這一次‘情報泄露’的事,再加上你的老師,那位‘伊文’大神官的遭遇,我們明天一早就前往府邸,向洛迪夫問責。”
“……”
安東尼的話已經講到這個程度,羅修也沒什麽好再補充的了。
再商議完一些細小的瑣碎後,“聖裁者”小隊的集會便再次解散。
趁著晨曦未出之時,“聖裁者”們要抓住最後的睡眠。
……
羅修回到自己的房間。
他就躺在硬木床上,思索著先前的經歷。
如果,拋開那些對隊友們的引導,僅從他所知的情報去分析真相的話,他幾乎已能得出答案。
那些偽裝成“聖仆”的普通人,他們的真實身份是罪犯。
這是至關重要的一點。
而“罪犯”的歸屬應指向府邸的地下監牢。
這已經可以理解為是、來自“洛迪夫城主”的直接授意。
但這並不能和安東尼他們直接坦白,因為普通人的身份、並不能像超凡者那樣,通過外露的靈性波動去判斷。
那麽,如果認定“洛迪夫城主”的確就是有意地誤導、引誘他們前往被“偽裝好”的據點的話。
……那他的目的是什麽?他能從中得到什麽好處?
羅修主要在思考的,是這樣的問題。
如果從前世看過的許多影視劇分析,“洛迪夫城主”很可能的動機之一,便是通過“死囚犯”偽裝成“隱修會”教徒,故意給“聖庭”的聖裁者們刷業績,以擴充他自身的人脈關系。
這在貴族階層,的確也是相當慣用的技倆。
我說你是匪,那你就是匪,挨剿就完事了.jpg
然後,貴族們就可以拿著這些“人頭業績”,換取更上層的讚譽與褒獎。
但如果僅僅只是這樣的話,之前“太古隱修會”的據點入口前,就不該留那兩名貨真價實的【失落】一重命途的“聖仆”在……那只會真的落下“通敵”的把柄。
所以,在羅修看來,如果只是從政治利益的角度去分析‘洛迪夫’的動機,那似乎只會得到無數種悖論。
他已隱隱察覺到,‘洛迪夫城主’似乎並不是單純為了,追求某種政治或錢財上的利益。
如果,如果那兩名【失落】一重命途的“聖仆”,以及包括自己在內的整支“聖裁者”小隊,在洛迪夫眼中,都是“消耗品”的話。
——這反而更像是某種邪惡的獻祭。
一念及此,羅修莫名感到一陣後怕。
如果事實真相果然是如此的話,那之前對異教徒據點的“試探”,要是再深入一些,那或許真的會遭遇莫大的恐怖。
……
“霧夜。”羅修輕聲呼喚道。
從教堂房間的橫梁之上,一團並不起眼的漆黑氤氳忽然顫動了一下。
霧隱渡鴉從陰影中飛出,並懸停在羅修的肩頭。
羅修收斂起自身的靈性,將自身與渡鴉的視域相連。
他給予了渡鴉“霧夜”全新的指令,讓牠飛出教堂的穹頂,飛往更遠方的紅楓城主街。
羅修的視野和“霧夜”相互重疊,他平躺在床榻上,像是前世玩VR那樣,感知著翱翔時的視野。
他決定自己去“看見”真相。
……
霧夜最終降落在,一幢赭紅色建築的窗台。
——紅楓城的“城主府邸”,洛迪夫就住在這裡。
霧夜身周開始彌漫起朦朧的薄霧,牠將自身的身形完全隱沒於薄霧中。
牠隱藏了所有氣息,飛入了城主府邸內部,尋找著“洛迪夫城主”的具體位置。
噠、噠、噠——
有腳步聲,從頂樓的一間房間裡傳來。
霧夜化作黑霧從門縫鑽入,隨即隱上窗簾的扎角,窺視著房間內的一切。
這是一間、裝潢相當奢華的房間。
房間內有著各種名貴木料雕製而成的家具,琳琅滿目的精致玉器與黃金器皿滿滿當當擺放在貼牆的博古架上。
位於正中的、一面大金絲楠木書桌後方,則懸掛著一副以誇張的珠寶鑲嵌工藝框裱的、名為“戰馬上的貴胄”的油畫。
畫面中的甲胄貴族,並沒有戴上厚重的騎士面甲,而是完整地展露了他的面容——渾圓的臉型,梳一頭波紋般的卷發、留兩撮上翹的小胡須,這在貴族階層是相當時髦的造型。
而當羅修隨著“霧夜”的視角側移,他便看見了之前傳出的腳步聲的來源。
……那就是一坨、套在貴族絨裝之中的肥肉。
他的頭髮早已一根不剩,胡須卻還保留著畫像當中、那兩撮上翹的造型。
面板偵測顯示,那就是“洛迪夫城主”,他正滿面愁容,時不時看向手中正緊握著的信箋。
——來自“太古隱修會”的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