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讚的鍾聲敲響,信眾們跟隨著羅修齊聲吟唱著。
無人知曉,此時這位唯一的“神官大人”,早已經魂遊天外。
“要不要先寫好申請信呢?還是等伊文回來……”
“等下午伊文神官回來……嗯,就讓他簽個字就好了……”
“還不知道伊文導師是個什麽樣的人,只有一些關於他的模糊記憶……”
“嗯……希望到時候不要認錯人……”
“……”
……
鐺——嗡嗡嗡嗡嗡……
當懸鍾最後一次敲響,長長的余音縈繞教堂的梁柱久久不散,今日份的禮讚便正式結束了。
“神官大人……”身著素色長裙的女士,向著羅修頷首致意,微笑說道,“今天也是一場近乎完美的禮讚!我仿佛真的聽到了來自須臾的神諭……”
“是嗎?”羅修回應以微笑,“願您光輝永沐,須臾會平等地眷顧每一位虔誠信徒的。”
“感謝您的祝福,神官大人。”
女士向羅修微微躬身禮敬,隨後像想起了什麽似的,向羅修問道,“對了,神官大人……昨天晚上,我似乎聽到這附近,傳來了輕微的爆炸聲?”
雖然離鎮中心很遠,但還是會有人聽到嗎……羅修想了想,便風輕雲淡地回答道:“沒什麽大事,也許是給壁爐添柴的時候,有一些易爆的薪柴混進去了……”
“原來是這樣嗎?確實是會有這種情況發生……”
女士若有所思道,“我丈夫就是在煤炭廠工作,他和我說過,有幾種火性很高的木材,當柴火直接燒的話就容易引發爆炸……
神官大人,我建議您考慮一下,用‘煤炭’來替代‘柴火’,這樣就不用燒柴來取暖……這太不安全了。”
“好的,我會考慮的。”羅修點了點頭。
果然能萌混過關啊……羅修尋思,不過確實,等下午伊文神官回來,就加一項煤炭的申請好了。
……
下午時分。
當完成禮讚之後,信眾們成群結隊散去,教堂又回到往常的安靜。
正在教堂大廳,反覆使用“治療術”與“祈禱”榨取經驗值的羅修,聽到門外傳來一陣“噠、噠、噠”的聲響。
那是富有韻律、有節奏的馬蹄聲。
羅修停下手頭的訓練,往教堂外走去。
教堂的門外,一匹驛馬被系在道旁的銀杉樹上,四隻馬蹄上的蹄鐵,在太陽光的照耀下,反射出斑駁的亮金屬色,若是仔細看去,能察覺出細微的鏽蝕與凹陷。
一道壯實的身影,正從馬背上解著繩扣,取下兩摞碩大而沉重的包袱。
“老師……”羅修迎上去,當確認此人便是記憶中伊文的身形與長相時,便嘗試著先開口道,“您回來了。”
“是啊,我回來了……”伊文長長歎了口氣。
伊文回過頭,羅修得以看清他的樣貌。
那是十分常見而普通的中年男人長相,鼻子下方留著兩撮微微上卷的胡須,如果伊文不是穿著資深教士袍,而是穿著排扣禮服、再戴上一頂紳士高帽的話,多半會讓人誤以為他是沉浮商海多年的資深商人。
此時的伊文,顯得風塵仆仆,並透露著一點疲態。
伊文的面部肌肉,肉眼可見地抖動了一下,像是有什麽壓抑許久的東西,從內心深處噴湧而出——
“——我**終於回來了!我本可以早點回來的!
**的該死的紅楓城!該死的洛迪夫城主!這群**的東西,明明儀祭早就完成了,這**城主還硬要我幫他的府邸驅魔!我驅**的魔!根本就沒有魔!我****的!*****!……”
“……?”
伊文大神官,一向都這麽高素質嗎?
本著吃瓜精神,羅修的表情變得嚴肅,一本正經地詢問道:“老師,發生什麽事了?”
“你知道的,我是前往紅楓城主持儀祭。”伊文再次歎了口氣,說道,“……先回教堂吧,我去拿窖藏的酒來,再慢慢跟你說。”
窖藏的酒……?
教堂還有這種東西……?
羅修的內心風起雲湧,但表面上還是鎮定如常,看著伊文已經拴好了馬,往教堂的方向走去,羅修便緊緊地跟在他身後。
……
半小時後。
當羅修看著桌上整齊擺放著的、大大小小的酒盅的時候,內心已然掀起了一陣又一陣波浪。
他對伊文大神官的固有印象,已完全碎了一地。
“果然還是……酒……管用……嗝。”
伊文舉著鍍錫的酒杯,深紅色的液體在其中流轉,倒映出晶瑩的顏色,他一邊痛飲,一邊幾乎是喊著說道:
“我跟你說……我的……嗝……儀祭早就完成了……我的水平是早就被……嗝……認可的……”
“但是……嗝……就因為我早已不是聖裁者……嗝……那個洛迪夫城主才敢這樣驅使我……”
“……洛迪夫城主說……他的府邸有汙穢的東西……嗝……他找到我……讓我去幫他驅魔……”
“……明明有專門的聖裁者……嗝……能處理這種事情……但洛迪夫城主卻專門找我……因為我幫他們主持儀祭……嗝……他認為這只是順帶著幫忙……所以不需要繳納委托金……”
“……我去**的!這種人到底是……嗝……怎麽被領主大人分封為城主的……但就算是這樣……也無所謂……我就去幫忙……也無所謂……”
“……結果……結果!我到那發現……嗝……根本就沒有汙穢!我使用【光輝】的神跡……再使用【光輝】的賜福……結果……結果什麽也沒發現……”
伊文導師到底經歷了什麽……羅修認真傾聽著,他下意識地認為,伊文導師是碰到了更為高位的魔物或遊靈,畢竟伊文也只是二重命途的超凡者……
緊接著,伊文的表情瞬間變得猙獰,他的臉脹得通紅,脖子掙得老粗,他將酒杯往桌子上重重一砸,說道:
“結果那座府邸就是沒有任何汙穢之物!就在我第三次向洛迪夫城主表示,這座府邸是安全的、沒有汙穢之物侵擾的時候!洛迪夫城主竟忽然大笑了起來!”
酒後的伊文,說話前所未有地流暢,毫不卡殼地繼續道:
“洛迪夫城主拍著手,他滿臉的橫肉一褶又一褶抖動著,他竟然笑著說:‘你的表演真是精彩!我的朋友,伊文大神官!恭喜你!你成功取悅了我們!為我們今夜的宴席帶來了最棒的演出’!”
“隨後,府邸內的遮簾被忽然拉起,無數賓客出現在二樓的坐席上,對著我毫無顧忌地放聲大笑……”
“……”
說到這裡時,伊文神官便不再往下說了,他沉默著舉起酒杯,倒滿如血般深紅的酒液,隨即一飲而盡。
羅修也沒有說話,他隻靜靜地看著伊文,內心莫名有股怒火,無法抑製地升騰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