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聳的穹頂上鐫刻著聖傑的話語，在繁複的花紋中，描繪神話的繪卷橫跨過一整個教堂之頂。

　　代表神祇的光輝之人，在一隻隻漆黑魔爪的拖曳下，被拉進了永不見底的深淵，那是聖教之冠流傳下的過往，是警醒著每個聖堂教徒克己奉獻的真言。

　　袁西乃教士雖然是生活在東聖堂的，但除了集體禮拜的日子以外，沒有得到召見的時候，她也無權邁入晨曦教堂的正殿。

　　機會難得，每一次踏進這裡，她都會虔誠地瞻仰教堂穹頂的壁畫，在過往神話的威嚴中警醒告誡自己。

　　暖年快結束了，位在北極的聖堂正處在緩慢收縮的極夜中，穹頂玻璃的彼端能看見璀璨深邃的星空，這群星拱衛著神祇的畫面，更讓袁西乃感到無限的神聖。

　　“教士，”年邁的講經人呼喚她，卻沒有得到回應，他不得不用更大的聲音喊道，“袁西乃教士。”

　　袁西乃這才驚醒，她面露歉意:“我不常瞻仰神祇的光輝，一下入神，請講經大師見諒。”

　　負責晨曦教堂日常管理的，是聖堂的講經大師桑提，因年邁而謝頂的桑大師蓄有茂密的雪白胡子，他說話的時候根本看不見嘴，只能看見胡子在輕輕的晃動。

　　“喬女士不一定什麽時候能閑下來，你的時間最好還是用來等她，”桑大師那雙被皺紋擠壓的有些看不見的眼睛，憐憫地看向袁西乃，“舊日的神祇是隕落的敗者，祂們無法戰勝深淵的惡鬼，也沒法在魁夫先生的教鞭下保護你。”

　　魁夫先生是袁西乃的老師，負責指導她怎麽做好最基礎的教務工作，以及很偶爾的時候，會給她講解一點聖堂的教義。

　　通常來說，魁夫先生用教鞭抽打她的時間，會比給她講解教義的時間，多得多。

　　桑大師對此有所耳聞，但別人的家事，他也不好多嘴，況且如果當年沒有魁夫先生，袁西乃應該早就死在家鄉的災害中了。

　　袁西乃不敢對老師的教鞭發表意見，只能抬腳跟上了桑大師的步伐。

　　在晨曦教堂的地下室，接連打開好幾扇門後，舉著油燈的桑提緩緩讓開了身子，袁西乃則小心翼翼地邁步走進了最後一個房間。

　　燈火明亮，並不大的房間裡到處是粗壯的電纜，還有發著光的“玻璃”箱子，那些光芒閃爍的“鏡面”上有許多細小的符號和畫面在一刻不停地變幻著。

　　這不是袁西乃第一次看到喬安娜的實驗室，但她依舊會感到畏懼。

　　她曾在書籍中看到過，這些詭異的玻璃箱應該是傳說中的“電腦”，在紅蓮軍的星艦上就有搭載。

　　可星艦歸星艦，民間不應該有這樣的東西流傳，它的出現往往與另一個危險的名詞勾連在一起。

　　科技術士。

　　高挑豐滿的喬安娜女士正坐在實驗室中間的椅子上，她穿著白色的大褂，內裡則是緊身的粉色內衣——那是一種類似毛衣，沒有扣子的單薄織物，能清晰地看出胸部的輪廓，非常下流——腰部往下是只能遮住臀部的緊繃皮裙，而從女性最私密的位置一直包裹到腳尖的，則是一種很薄很薄的黑色絲織褲，按照女士以往的說法，這應該叫“絲襪”。

　　女士仰著身體，椅子的前腿被抬起來，穿著黑色絲襪的修長雙腿交叉著搭在身前的桌案上，她輕輕晃動著自己的座椅，神情專注地盯著手上一個小巧的金屬造物。

　　那東西也有一個玻璃鏡面，發著光，和“電腦”一樣，能看到字符與畫面在不停地變動。

　　桑大師開門的聲音並不小，但這沒能得到喬安娜女士哪怕一次的回眸，袁西乃知道，她只能像以前一樣，在門口安靜地等待，直到女士忙完了手上的工作。

　　聖堂豢養有科技術士，這在魁夫先生所有的弟子中，也只有袁西乃知道，這並不是因為魁夫有多麽的喜愛看重她，只不過是因為袁西乃某次愚蠢的迷路，撞破了喬安娜女士和她的弟子正在進行的實驗。

　　為此，她被魁夫老師綁在了高聳的日尺上整整三天。

　　那是一個霜年的十月，和現在一樣，北極正處在極夜裡，寒冷深入骨髓。

　　事後，魁夫先生向她講解了聖堂豢養科技術士的原因，告訴她，正因為要製裁罪惡，聖堂才必須理解罪惡，並在往後的日子裡，讓她成為了替師傅魁夫向喬安娜女士傳話的人。

　　袁西乃很感恩，她感激自己的老師魁夫先生，僅僅三天的虐待，就讓她多出了許多能夠瞻仰晨曦教堂的機會。

　　桑提大師已經離開了，地下室裡就剩下喬安娜與袁西乃，除了呼吸，微弱的電流聲是此間唯一的響動。

　　直到某個瞬間，喬安娜手中的金屬造物忽然發出了尖銳的聲響，袁西乃被嚇了一跳，不知道那些越界的產物要散發出何等的邪惡，而喬安娜則興奮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我就知道！外部按鈕沒有作用，肯定是在內部設置上進行了封鎖，狄陶斯那個老鬼，居然還說我的‘軟件’概念是天方夜譚，哼，蠢材！”

　　看得出來，喬安娜女士的研究似乎有了某種突破，她妝容精致的面龐上洋溢著喜色，甚至還哼起了不知名的小曲。

　　袁西乃覺得氣氛不錯，壯起膽子，小聲地呼喚了一下:“女士?”

　　喬安娜不瞎不聾，她早就知道袁西乃過來了，只是懶得搭理魁夫養的狗而已。

　　不過她現在心情很好。

　　“嗯哼?”女士轉過頭，眸中倒映出袁西乃的模樣。

　　這個瘦小的女孩約莫十七八歲，蠟黃的膚色在聖堂領地中相當少見，她的臉上有數道疤痕，基本都是皮鞭留下的，事實上，在那件打著多個補丁、明顯不合身的寬大教士服底下，類似的傷疤到處都是。

　　只有眼睛，袁西乃的眼睛很大，而且有種刺人的明亮。

　　這也是喬安娜不喜歡她的原因，女士猜測，魁夫應該和自己一樣，所以才總是打她。

　　“女士，老師說有兩件事，要我轉告您，很緊急。”

　　很緊急，但還是等了這麽久才能開口。

　　喬安娜嘲弄地笑著:“他哪次不緊急?有屁快放吧。”

　　“您的弟子，前往東部城邦搜尋斯維特蘭娜日記的伊洛小姐，不幸罹難了。”

　　喬安娜剛剛還歡快扭動著的臀部，一下停住了，她挑起眉筆修飾過的眉毛:“怎麽死的?”

　　魁夫告訴過袁西乃事件的細節，女孩連忙說道:“是當地負責安保工作的商會，通過委托轉讓之後，設計陷阱殺害的，手腳不乾淨被別人發現了，事情本來應該走官方程序進行判案的，不過當天夜裡，那家商會……”

　　袁西乃才說到一半，那頭喬安娜突然砸了一下嘴，揮手打斷了她:“算了算了，太長了不想聽，死就死了吧。”

　　袁西乃張著的嘴，一下不知道該不該合上了。

　　女士皺眉看向愣住的她:“別浪費我的時間，另一件事呢?”

　　“哦，哦哦，另一件事是，高領主議會那邊傳來了消息，有個重要事件想讓聖堂幫忙，老師說，貝薩斯高領主向他提起過，他希望女士您能參與到這次的行動中去。”

　　“我去?”喬安娜感到意外。

　　科技術士向來見不得人，聖堂也好，高領主也好，都巴不得她死在實驗室裡才對。

　　喬安娜不禁問道:“什麽事件?”

　　袁西乃咽了口唾沫:“新的魔女，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