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劍廷俯身下去，打算給舌頭創面拍張特寫。

　　誰料女屍的鼻孔竟流出積血。

　　很快裡邊探出兩隻帶有絨毛的昆蟲肢體，指頭大小的蒼蠅掙扎著從鼻孔鑽出，撲騰幾下翅膀便飛往高處。

　　“啪”的一聲，被手術燈的防蟲護網給活活電死。

　　盧劍廷與秦大爺對視一眼，都沒有說話。

　　秦大爺檢查口腔，發現右上方缺少一顆臼齒。讓盧劍廷去拿牙模比對。

　　就這會兒，秦大爺又發現女屍喉嚨裡有根線頭。

　　他用鑷子小心翼翼地夾拾出來.......

　　大約十幾厘米的一根粗線。放在顯微鏡下，沒有沾染到任何東西，只是線頭周圍起了絨毛，說明經過摩擦。盧劍廷說:“裝起來吧，一會兒送去化驗室，看看是否能查到血跡之類。”

　　完成後，秦大爺握住女屍的下頜骨，將女屍嘴巴合攏。

　　出於對死者的尊重。

　　即便死去的是個大魔頭，也不該暴屍手術台，任人擺弄。

　　秦大爺開始檢查私密部位。在許多案件裡，尤其受害者是女性，這都是不可避免的一環。

　　“外部沒有精液。”

　　秦大爺伸手道:“給我兩根棉花棒。”

　　幾番撥弄，盧劍廷則沉著臉背對著屍體，一隻手拿出與棉花棒配對的塑料試管。

　　他們用來檢查特定部位的棉花棒也有文章。棉花棒比平時掏耳朵用的更加細長，方便抵達內部，可以更好的采集分泌物和犯罪證據。而配套的塑料試管也很狹長，棉花棒可以直接插入，保存采集到的液體。

　　這次采集到許多血，血將整根棉花棒盡數染紅。

　　秦大爺說，“啊，她裡面都被撕裂了。肌肉組織有肉眼可見的裂痕......”

　　盧劍廷坐在旁邊，靜靜等著。

　　秦大爺知道盧劍廷想起他女兒的案子了。

　　但這屍體必須檢驗完。秦大爺也知道老盧是個非常堅強的人，他承受的住，畢竟最難熬的日子老盧都撐過來了。

　　盧劍廷詢問，“挫傷?”

　　“不，割傷！”秦大爺自己也驚了，昂起頭來，疑惑地盯著盧劍廷。

　　“人為割傷。”

　　“關節粉碎、舌頭被割，陰道損傷，有可能是之前的推測。”

　　性侵不一定要有DNA留在體內，用物體猥褻、塞入也屬於某種報復性性侵。

　　秦大爺脫下手套，沉聲道:“外部檢查完成了。我們接下來進行內部檢查。”

　　他將手套丟進垃圾桶，去換身行頭準備接下來的解剖手術。

　　盧劍廷也給攝像機換好鏡頭，開始新的記錄。

　　鏡頭下，秦大爺依舊介紹著:“現在，我們將繼續進行1444檔案的內部檢查。”

　　各種工具、盤子井然有序地擺放在屍體身旁。

　　刀尖上泛著森森的寒光。

　　此刻窗外狂風大作！看來雨勢又要變急促了......收音機裡卻放著舒緩的鄉村音樂。

　　盧劍廷幫忙推著工具車，秦大爺介紹道:“我們最先檢查心臟、還有肺部。”

　　這兩處器官是最容易檢測出死因的。

　　秦大爺撇過一眼，盧劍廷便心知肚明。

　　“把她頭墊起來，是吧?”

　　“嗯。”

　　等下就要見血了，防止血把她頭部浸染。

　　解剖台呈現略微坡度，與廚房下水道相同的構造，血會順著坡度流入下水道。

　　秦大爺亮起明晃晃的刀子，才剛剛在女屍身上比劃開口，正要發出第一刀，忽然收音機裡刺耳的噪音傳來！

　　噪音極不舒服，震得人耳膜直響。

　　“啊——————！”其中竟然還摻雜著女人的尖叫。

　　兩人緊盯著收音機，收音機卻又恢復正常，繼續播放輕柔的樂聲。

　　秦大爺攤開雙手，頗為無奈的樣子。

　　繼續下刀，鋒利的手術刀頃刻間切開雪白的肌膚，在她胴體上面開了一個“Y”字口。

　　最後切到右胸完成開口的時候，鮮血登時湧出。

　　鮮紅的血！

　　開始時是細細的線，很快洶湧流出，汩汩湧向下水道。

　　嚇得秦大爺急忙抽手。

　　盧劍廷在旁邊說:“屍體不該這樣流血，是不?”

　　秦大爺半歪著嘴。

　　他也是疑惑到了極點，不過還是說出他的口頭禪，“我見過這情況，只有剛死之人會如此。一個小時之內，最多兩個小時吧。”

　　但光是女屍從發現開始，到運送過來，就已經過去足足五個小時，可能更久。

　　盧劍廷取了些女屍血液，放進旁邊的證物冰櫃保存。

　　秦大爺從創口翻開，檢查女屍的皮膚斷層。發現女屍的皮膚脂肪裡夾雜著烏黑色的東西，像是黑色素瘤。

　　秦大爺小心翼翼地用鑷子剝開那黑色物質與皮膚的夾層。說:“像是從裡面生長的。別急，我們一會兒化驗它，看看是什麽東西。”

　　說完他用鑷子夾取一些，交給盧劍廷去保存。

　　盧劍廷回來時，秦大爺要求他順手把旁邊的斷肋鋸拿來。

　　但盧劍廷眼睛余光瞥見存放證物的冰櫃。此刻冰櫃門虛掩著，底下正滲出血液來。

　　奇怪，盧劍廷分明是把櫃門關結實了。

　　秦大爺見他毫無反應，催促道:“放心，我又不拿它鋸你。”

　　盧劍廷擺了擺手，上前打開冰櫃。只見先前盛放女屍血液的器物已然破損.....那血嘩嘩地往外流，澆了滿地。冰櫃內部也是一塌糊塗，腥臭無比。

　　秦大爺驚詫道:“你搞毛線啊?”

　　盧劍廷應付他，“行了行了。”先把斷肋鋸遞過去，接著便忙於清理證物。

　　秦大爺忙於解剖，一邊講述他的新發現“我說的沒錯，她的腰嚴重不成比例，實在太細了。從骨頭傷痕與長勢來看，並非天生如此。”

　　盧劍廷拿著抹布擦拭，一邊詢問，“那如何造成?”

　　“如果長期束腰的話......那腰部受到壓迫。”

　　秦大爺想著，“那不得幾千年前了，我聽說有個楚靈王，好細腰。當時大臣妃子為討好他，便將此詮釋為一種美，穿著束腰衣服，硬生生逼迫自己。”

　　“你忘了騰安。”盧劍廷閑時，也將騰安府的歷史看過些許。那騰安竟也是個好腰之人，據說比起楚靈王有過之而無不及。

　　騰安甚至舉辦過選秀，哪個女子腰部最細，便娶她做夫人。

　　可騰安也是2100多年前的人物。

　　莫非要說這女屍也有著2100多歲?如此荒唐的事情，作為刑警又怎會相信了?

　　秦大爺拿起斷肋鋸。

　　說是鋸子，其實屬於一種特製剪刀。就像修建花草造型的大剪子，需要雙手持握，用來輕松剪短肋骨的。

　　將幾塊肋骨取出，女屍所有內髒器官便展露無遺。

　　兩人好奇地觀察著，發現肺髒嚴重發黑。

　　秦大爺調侃道:“這女孩和你老盧一個德行，還是個老煙槍。不過......”

　　這實在黑得過頭了。

　　就算著女孩按條抽，晝夜不停地狂抽二十包煙，一連抽了四十年......也沒法黑成這樣。

　　“所以這女屍會是死於火災?”

　　“那也太奇怪了。”秦大爺道，“她肺部確實像是被烈火灼燒過，但若是如此，她外部、她皮膚又如何能這樣光鮮美麗?按照肺部的燒傷程度，她至少也該被燒到九成熟。”

　　就好比在腦中發現子彈，卻沒有槍傷。

　　女屍依舊眼神空洞地瞪著天花板。

　　秦大爺雙手齊下，直接將女屍心臟取出，放在手中研究。

　　只見心臟上遍布割傷。左劈一刀、右砍一劍.....皆是密密麻麻的割傷。

　　秦大爺說，“她的心臟被摧殘得不成樣子了。”

　　盧劍廷指向胃部、腎髒，甚至是小腸那些消化器官，“不止她的心，肝、脾、腎，沒一個完整的。”

　　盧劍廷詢問，“你覺得是什麽原因?”

　　“基因缺陷、人為損傷?不對，都不對。”秦大爺道，“也許是瘢痕組織。”

　　“那瘢痕的成因呢?”

　　秦大爺陷入短暫沉默，忽然問道:“如果我們把女屍所有的內部創傷正常顯現到體表。粉碎的四肢關節、被火焰灼燒過的肺髒、遍布割傷的心肝脾腎......她看起來會是何模樣?”

　　“血肉模糊，不成人形。”盧劍廷不假思索地回答。

　　但她沒有。

　　即便被打開胸腔， 她已然靜靜地“睡”在解剖台。

　　究竟何種手段才能做到?或是說，這已經完全脫離了他們的認知，他們本就不多的，對於科學和邏輯的理解。

　　雷聲轟鳴！

　　一道道白光撕裂天空，將兩人面對面映得慘白。

　　此時，秦一鳴這個工作三十多年的重案組法醫和資深刑警盧劍廷居然是感到發怵。

　　頭頂電燈忽閃忽閃，也許暴雨天頻繁出現的雷電令整座城市供電不穩。

　　秦大爺道:“若是想殺一個人，拿槍爆頭、下毒、掐死......幾萬種省時省力的辦法。何必這麽費力?”

　　“除非是想令她飽受折磨。”盧劍廷辦案，見過太多人性的汙點，“殺人不過頭點地，但也不乏仇恨這種東西，令人迷失心智。”

　　“咚！”

　　門外傳出異響，像是鐵門撞到東西。

　　“搞什麽.....”秦大爺嚇得手足無措。

　　這偌大的驗屍房，分明只有他們二人。

　　盧劍廷道:“我去看看，你留在此地。”

　　說罷盧劍廷向走廊摸去，而秦大爺匆忙翻找案發時的女屍記錄。

　　照片上，拍攝著女屍從騰安府剛運上地面的模樣。

　　秦大爺不禁感歎，“這麽乾淨，這麽......漂亮。”

　　盧劍廷那邊，他接連搜尋了幾個房間，都是空蕩蕩的沒有人。

　　循著聲音源頭，只見走廊地板中間有一滴血。

　　那滴血格外扎眼。

　　多年經驗，令盧劍廷緊握配槍，大拇指隨時準備解開保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