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陰沉的霧霾籠罩了沉默的城市。
蕭索的冷風拍打著窗戶,發出啪嗒啪嗒的微弱響聲,加上其中夾雜著的饑渴嘶吼,簡直宛若嗜血的喪屍正在窗外敲擊。
而楊赤,只是平靜地從床上醒來,開始了陌生的一天。
熟悉的天花板,幽暗的小出租屋,還有失去信號、不斷發出嘈雜聲響的老舊電視。
沒有熟人要求借錢的電話,沒有莫名其妙的推銷員,也沒有硬要闖進屋子的房東。
真是諷刺,世界變成了這個鬼樣子,他卻比以前要安心許多。
他緩緩下床,猩紅色、像是由流動血液所構成的觸須便從背後猛地出現,輕柔地撫平被單上的每一寸褶皺。
乖巧得如同手指。
他走向堆積得七橫八豎的棕色紙箱,血色的觸須便又殷勤地將一個個紙箱挪到角落。
他來到盥洗台,抬起頭,鏡面裡清晰地浮現出他自己的樣貌。
一個蒼白、英俊的男性。
一個嗜血的吸血鬼。
楊赤滿意地笑了笑。
他的身後分裂出更多觸須,它們托舉水杯、擠出牙膏、舞動牙刷,無微不至地打理著他的尖齒。
自打他變成這幅鬼樣子以來,已經過去了足足兩個月的時間。
為了不被抓走切片,他小心翼翼地隱藏在人類社會裡,隻敢做些薪水微薄的夜班零工。
好在,他終於等來了轉機!
突然降世的未知病毒,走在路上就開始畸變的無辜行人。
數之不盡的變異體開始在大街上橫衝直撞。
窗外那刺耳的哀嚎和尖叫從沒有一天停歇……
直到現在——末世後的第七天。
電台主持人許諾的軍隊支援,就連槍聲都未曾傳遞進這座鋼鐵都市。
只有一種可能。
——軍隊,消失了。
陳赤如此確認。
這座城市,現在沒有主人了。
而在和平年代裡如芒在背的吸血鬼身份,如今卻成了他最重要的末世通行證!
當他隔絕陽光,鮮血的力量便能如臂使指。
在陳赤的控制下,這些鮮血不僅能從他的體內瞬間湧出、構成各種形態對敵人進行打擊,更是能攜帶上吸血病毒,在噴濺出去的瞬間腐蝕接觸者的肉體。
甚至能在緊急情況下,將他整個人都化作鮮血,四散奔逃,或是反向將敵人徹底包裹,溶解成一灘碎肉。
可謂集輸出、逃生於一體的恐怖神技!
不過當務之急,還是趁著水電還未斷絕,盡可能多地收納這棟公寓裡的幸存者。
等到水與電停止的那一霎那,這座城市才將迎來真正的磨難。
沒有過多猶豫,陳赤打開微信群,翻看著業主們的聊天記錄。
叫苦連天的信息不計其數。
互相謾罵、詛咒者,比比皆是。
其中又摻雜了無數條求助的信息。
大多是缺少食物。
偶爾也有些被煙癮折磨的家夥在四處尋求煙草。
甚至還有不少想要交換碳酸飲料的群體。
這其中,一條求助引起了陳赤的注意。
【一隻小橙橘:我……我家裡也沒有吃的了……有誰能幫幫我嗎?我住在6樓。】
他看了看時間,這條信息發布在昨天。
而且,不出意料的,並沒有得到任何人的回復。
陳赤接著往下翻,直到出現“上午9:08”的字樣,這位熟悉的業主才再次出現:
【一隻小橙橘:有人也住在6樓嗎?……我在602,有好心人可以分我一點吃的嗎?只要一點點……我好餓……求求你們了……有沒有人……】
僅僅只不過是一天時間啊。
陳赤歎了口氣,嘴角卻忍不住上挑。
他最喜歡這種脆弱的家夥。
當生命被置於天平之上……
尊嚴、道義,對她們而言又值幾粒米糧?
他走向堆積如山的紙箱。
微微敞開的紙箱裡,借著皎潔的月光,無數金屬光澤被反射出來。
肉罐頭、玉米罐頭、脫水蔬菜、壓縮餅乾、方便麵、野戰口糧……還有大箱大箱的純淨水。
在這整整一周的時間裡,他可是一刻都沒曾浪費啊。
吸血鬼露出市儈的微笑。
…………
咕——咕——
空虛的腸胃正抽泣著發出哀鳴。
少女身著一襲單薄的睡裙,瑟瑟發抖地蜷縮在床上。
四肢的溫度像是被饑餓給抽走了,哪怕用被子把全身都裹著,卻還是感覺如此寒冷。
她已經整整兩天都沒有吃東西了。
前天也僅僅隻吃了一根巧克力。
可怕的饑餓感折磨得她無法入睡。
就連偶爾傳來的冷風敲擊窗戶的聲音,都令她心頭一顫。
“怎麽辦……我該怎麽辦才好……”
她從旁邊拿起手機, 打開微信,渴望能看見些有用的回應。
然而,她發出去的消息,要麽石沉大海,要麽是不堪入目的肮髒辱罵。
希望再次被掐滅。
符清瑤把手機緊緊抱在懷裡,就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稻繩的墜崖者,不斷低聲地安慰著自己:
“沒、沒事的……肯定會有好心人幫助我的……明天……明天醒來一定能看見……”
真的會有那一天麽?
少女大概早已知道了答案。
她蜷縮在被子裡,無助地啜泣著。
“會有的……一定會有的……一定……嗚……嗚嗚嗚……”
叩、叩叩。
像是敲門的聲音從客廳處傳來。
少女嬌軟的身體瞬間繃緊。
是……是人?
還是……怪物?
符清瑤目光顫抖地轉向門口。
她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前些天發布在群聊裡的一個視頻:
顫抖的鏡頭,血肉的撕咬,受害者大聲的求饒與哀嚎,還有那仿佛在獰笑著的,滿臉血漿的可怖怪物。
那是一個被活吃的住戶所留下的最後一段視頻。
哪怕那視頻只有短短的五秒,卻還是在少女的心中留下不可磨滅的陰影。
那麽,要去看看嗎?
符清瑤依舊在猶豫。
——叩、叩叩!
敲門的聲音似乎變得有些不耐煩了。
那也許真的是人。
少女漸漸鼓起勇氣。
她靜悄悄地翻身下床,一點點朝門口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