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白癡嗎?”
楊忠君氣極反笑,他指著遠處的“豪車”,問道:
“我問你,那是什麽?”
“那是法拉利……”
朱俊林信口拈來,剛準備侃侃而談,猛然間,又注意到楊忠君那極其危險的眼神,立刻改口道:
“呃……不,不對,那是一輛車。”
“你再瞪大眼睛好好看,那是什麽?!”
“是車呀……”
朱俊林疑惑地撓了撓腦袋,然後他看向楊忠君,十分肯定地說道:
“那肯定是一輛車,而且還是法拉……”
“夠了!”
楊忠君捂住臉,神色扭曲。
仿佛穿上了一件痛苦面具。
但盡管如此,他還是盡可能壓低聲音,惡狠狠地說道:
“那不是什麽法拉力458,也不是車……那就是一堆廢鐵,懂嗎!廢鐵!”
“什麽名牌,豪車,那些和平年代裡被人追捧的東西,現在就只是鋼鐵垃圾,明白嗎!?”
“它唯一的價值,就是和周圍其他的普通車一樣,在有需要的時候被咱們拆成鐵片,那就將是它最後的歸宿!”
楊忠君又指了指那車邊的一具骸骨:
“看見那個了嗎,他說不定就是那輛車的車主,擱一周前也是非富即貴的人物,在咱們這座小城裡呼風喚雨……可現在呢?”
“駕著心愛的豪車,如喪家犬般逃竄,然後,從車裡被活生生掏出來,哀嚎著被怪物活吃!這就是他的下場!”
楊忠君的一席話如醍醐灌耳。
朱俊林好似大夢初醒,背後滲出一層密集的汗珠。
是了。
豪車又怎樣?
權貴又怎樣?
只要沒有像赤哥那樣超脫常理的力量。
在這末世裡,他們將和普通人一樣,卑如螻蟻地死在某個不知名的角落。
十分公平。
朱俊林不由自主地舔了舔自己乾澀的嘴唇。
而他的目光,亦是悄悄看向走在隊伍的最前方,悠哉悠哉,如同春遊般輕松的陳赤。
眼下最珍貴的東西……
唯有力量。
於是,某種渴望,悄悄在他的心底裡生根發芽。
朱俊林不再說話,縮了縮腦袋,跟上陳赤。
旋即,與其他人一同,借著車輛的掩護,悄悄地穿過公路。
擁堵道路的盡頭很快抵達。
而紅褐山公園,那寬闊的入園廣場,也終於出現在眾人眼前。
漂亮的石磚乾淨平整,一如往日。
但曾經那些擁堵在此的人流、連同胡亂停靠的車輛一起,不見了蹤影。
只有在廣場的外圍,靠近公路的位置,還有幾具淒慘的殘骸。
他們大抵是在汽車無法通行的情況下,拋棄了汽車,慌不擇路地試圖逃亡公園。
結果卻被一一逮捕。
在平整廣場稍遠些的地方,是一處崗哨。
它在平日裡負責開關閘門,把人群送入公園,也擔負著處理緊急情況的責任。
只是現在也早已人去樓空。
在崗哨之後,便是層層疊疊的茂密樹木,以及逐漸開始起伏的土壤地勢。
這些樹木密集地攏在一起,又沐浴著夜色,幾乎壓製了一切光線,使得樹木與樹木之間的間隙變得漆黑一片,根本看不清楚。
眾人光是看著,那源自本能,對於黑暗的恐懼感,便油然而生。
而樹林之間,僅有一條寬闊的小路,蜿蜒而上,通向高處。
“我們到了。”
陳赤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
他轉頭看向眾人:
“走吧,諸位,去找我們的新家……一個不受怪物打擾的新家!”
“萬歲!”
魏建雲歡呼一聲,激動地衝到陳赤身邊。
“赤哥,那還等什麽,咱們快走吧!”
他現在心情可謂是暢快極了。
近日裡的擔憂煙消雲散。
一座高山公園,光是上去就有一大段路要走。
他就不信那群怪物還能找到這裡來!
在魏建雲看來,能遠離那些吃人的怪物,可比什麽都重要。
突然,他注意到不遠處崗哨的圍欄——那是曾用來約束人流,將人一個個放進去的保護措施。
“赤哥,要不咱們找些東西,把那柵欄好好修一修,拾綴拾綴,不就是一段上好的“城牆”嗎?”
魏建雲對自己的想法滿意極了:
“您看,只要在那縫隙裡填上水泥……不、都不用水泥,咱們隨便弄點雜物,給它好好堵上,那群怪物,不就進不來了!”
陳赤眉頭一挑,有些驚訝。
這老小子,怎麽這麽積極?
都開始考慮在最前邊布防了?
“行了……老魏,省省吧。”
倒是楊忠君對魏建雲的計劃直搖頭:
“咱們這三十幾號人,住的地方還沒著落呢,你倒好,想起蓋牆來了……這得浪費多少人手。”
“關鍵是蓋好了也未必用得上,咱們規模不大, 只要小心一些,怪物根本注意不到咱們的。”
朱俊林不知什麽時候也湊了過來,一個勁點頭:
“我覺得楊哥說得對。”
“怎麽能說是浪費呢……”
魏建雲碰了一鼻子灰,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又小聲念叨著諸如“曹操當年也是靠城牆撐下來的”、“沒有城牆怎麽行”之類的怪話,回到了隊伍裡。
隨著幾人打開了話匣子,很快,逃亡隊伍裡的氛圍也熱絡起來。
“太好了,這下終於能喘口氣了!”
“兒子,累不累?休息下吧,東西先拿給爸爸,爸爸幫你拎。”
“爸爸……我們以後要住在山上了嗎?”
“戴大哥,上山之後,咱倆搭個夥唄?”
“好了!諸位。”
陳赤笑著打斷了眾人的談話。
“上了山之後,咱們可還有的是時間暢想未來,這些話,都留到之後去說吧。”
說罷,他大手一揮,便一馬當先地走在前頭,踏上了森林之間的寬敞道路。
逃亡的幸存者們立刻緊隨其後。
好似剛剛那段小小逃亡的複演。
只是,所有人,無一例外地,都肉眼可見地輕松了許多。
心頭像是卸去了一座沉甸甸的大山。
就連林間的黑暗都不再可怕。
他們緊緊地跟隨在陳赤身後,每個人都時不時地眺望山巔。
道路還在不斷延伸,然而,終點處的希望,卻仿佛正在一點點地變得唾手可得。
新家……
多麽令人浮想聯翩的詞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