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幽暗而深邃,深深隱藏在艾許尼地下的某處,四圍用特製的隔音材料包裹,密閉乾燥,如惡獸一般貪婪吞噬著所有誤入此地的聲音,想必在這樣的地方禱告恐怕也無法傳入神明的耳中。
男人從昏睡中醒來,一時不知自己身處何地。周圍的黑暗讓他感到恐懼,鼻尖所嗅到的血腥更是讓他驚慌,
他試圖回憶在這之前究竟發生了何事,然而得到的答案卻是無事。
這些年多名同夥的失蹤讓他變得格外謹慎,不僅戒掉了煙酒還盡可能的去避免額外的社交,一旦下班便第一時間回到家中,在進家門前還要檢查是否有人入侵的痕跡,而睡眠質量更是每況愈下,一有風吹草動他便會立刻驚醒,去摸藏於枕下的手槍。
可現在看來這些防備都是徒勞,在自己真正被人盯上的時候他甚至沒有一點察覺。
男人的眼睛逐漸適應了黑暗,他逐漸看清了自己眼前的一切。
那是一張張熟悉的人臉,從十二年前就銷聲匿跡的【小剝皮】阿梅爾·亨德裡克斯到前兩個月才被確認失蹤的【冷笑】費倫茨·索洛共計十五人整整齊齊坐在他的對面。
他們穿戴整齊,坐姿端正,甚至就連妝容都一絲不苟,卻無疑都是死人————大開的腦洞可以證明這點,沒人能在腦袋上被開了洞後還能活下來,至少就男人認識的這些人裡都不能。
一股寒意驟然從男人的腳底升起,直衝他的腦門。恐懼堵住了他的喉嚨,過往的醜惡在這一刻被重新提起,以最糟糕的方式。
他與這些人最大的交集便是於十五年前策劃了震驚全城的【謝爾蓋伯爵自殺案】。
在【某位大人】的指點下,他們十六人利用謝爾蓋伯爵急於救治愛妻的迫切心理給予其虛假的希望,在騙盡對方全部家財後逃之夭夭,直接導致了走投無路的謝爾蓋伯爵上吊自殺,留下一對雙胞胎幼子。
對於伯爵的死男人毫無悔意,說到底那也只是無能者應有的下場。真正讓他感到不安的還是那兩個孩子。
男人做事一向講究斬草除根,哪怕是仍在繈褓中的孩子也不會放過。可就在他找準時機準備帶人殺死那一對雙胞胎的那個夜晚,居然有人搶他一步,提前帶走了孩子。
事後無論他如何調查這兩人都像是人間蒸發了一般不留半點蹤跡,等到他們重新出現的時候都已經成了迷霧獵人,成為了男人無法觸碰的對象。
自此這兩個曾經放跑的孩子就成了他的夢魘,生怕對方有一日會找上自己。並因此逃離了艾許尼,躲到一處偏僻鄉下,過上了埋名隱姓的生活。
而今日,這種生活還是到此結束了。
男人絕望的發出一聲歎息,聲音在密閉的空間裡變質,聽著更像是悔恨的嗚咽。
事實上男人並不因此而感到悔恨。從伯爵那裡騙來的錢讓他這幾年過上了這輩子都可能無法享受的好生活,如果眼下這就是代價他也心甘情願。
只是他沒想到這一日來的居然是如此之快,讓他還沒有任何心理準備。
輕盈如風的腳步聲從上方傳來,聽著像是有人在用腳尖輕點地面,可即便是這樣的聲音在這死寂的地牢中也顯得格外刺耳。
聲音很快來到男人的面前,他試著抬起頭,果不其然,看見的是一張還算熟悉的面龐。
在對方冰冷而嚴肅的臉上他已經看不出過去那個稚嫩孩子存在的痕跡。
“蘇西洛·謝爾蓋?”
男人試著問,謝爾蓋家的雙胞胎基本長的一模一樣,放在十五年前他還能靠身高分辨出來,而現在只能靠感覺。
對方沒有說話,只是從懷裡掏出一把黃銅左輪,用冰冷的槍口抵住男人的眉心。
槍身的位置蝕刻著“伊凡·謝爾蓋”的名字,這下男人確定了,對方確實是蘇西洛不錯。
謝爾蓋伯爵在將自己的配槍黃銅花送給自己兩個孩子的時候命人在槍身刻下了彼此的名字,為的是讓他們不要忘記自己的兄弟。
和槍口一樣冰冷的是蘇西洛的聲音。
“我是該叫你詹森叔叔還是【金耗子】傑爾威斯·蓋恩斯?”
“現在我是哈布勒·克洛,只是一名普通的鄉下商人而已。”傑爾威斯咽下口水,珊珊笑了笑。“托你父親的福,我早就不用乾騙人的勾當了。”
他明顯感覺到蘇西洛有了怒意,搭在扳機上的食指略微扣緊。
“看來我是最後一個了,我看所有的老夥計都在這裡了。”
他試圖讓自己顯得輕松些,但面對死亡,他還是無法做到完全的從容,聲音還是有些發顫。
“不, 你不會是最後一個。”蘇西洛搖頭。“還有一個人等著我去解決。”
“你居然想去對付【那個人】?”傑爾威斯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了,他感到不可思議。“就憑你一個小小的迷霧獵人?”
“總會有辦法的,”蘇西洛並不願意和男人透露太多,“你只需坐在這裡耐心等待就好,作為一個死人。”
“呵呵,恐怕等到我的屍體腐爛也不會等到這一天了。”
感受到蘇西洛的殺意,傑爾威斯不再多言,閉上雙眼,靜候死亡的到來。
“你會等到的。”
這是他最後聽到的話語,在槍聲之前更加有力的傳入了他的耳中。
望著在自己面前倒下的屍體,蘇西洛的眼中無喜無悲,仿佛眼下發生的一切都和他無關。
“看來你這裡已經結束了。”
阿卡多的聲音從蘇西洛的背後傳來,他走到屍體面前,彎下腰伸出食指沾了點血液,放進自己嘴裡舔了舔。
“味道不錯,看來這家夥在鄉下過的挺自在。”
“他是我的收藏品。”蘇西洛出聲提醒道。
“當然,我不會把他當做夜宵吃掉的。”阿卡多意猶未盡的舔舔嘴唇,還是退到了後方。“目前為止這些人我都可以幫你解決,可【那個人】我就沒有辦法了,得靠你自己了。”
“當然,我明白。”蘇西洛點頭,“而且我得盡快,畢竟我已經快沒時間了。”
說著,他摘下手套,露出一雙已經完全木質化的手臂。
“我已經快完全感受不到我手的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