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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多驕》第9章
  趙婉兒走後,師徒倆對坐無語,過了良久趙則平方無奈先開口問道:“老師,難道真要同意‘扶’字一脈所請?”

  弟子先開了口杜夫子眼帶戲蔑看著自己弟子,得意一番後方才說道:“則平啊,你這定性為師亦是欣賞的,可這天下就如棋盤,不落子就永遠是局外人,為師年青時志高騖遠,總想為這天下尋一共主,蹉跎一生方才明白一個道理:‘事事求全事難全’。”

  “先輩創立‘四脈’中‘識’字一脈本意是效仿漢末‘月旦評’評點天下英雄人物,可境遇卻完全不同,‘藏’字脈三教九流販夫走卒無所不包,看似低賤可世間財貨皆其掌握;‘扶’字脈世居官位人脈寬廣,權利運用可以左右政令走向;‘定’字一脈雖說隱居山林,可亦有兵家傳承,令主出世即為世之良將;但‘四脈’各有長短,“藏”字芸芸眾生得過且過容易短視;‘扶’字為權勢所累極易被腐蝕忘卻志向;‘定’字難守本心,無論成敗激流勇退方顯英雄本色,可世間幾人能做到?當年‘識’字脈一幫子寒門士子生生被抬到‘四脈’首位,奔走天下結交豪門顯貴一時風光無倆,可實際上除了一張嘴還有什麽?有時候說得多了就會將自己也給騙了,必須要保持清醒,持正方能識人,以苦養性,貧培志,煆得一身錚錚鐵骨鋼心方能為世人尋得一絲光明。”

  說到此杜夫子頓了一下,見弟子沉默不語,繼續解釋道:“天下自黃巢始就已失共主,延綿一甲子的兵禍令中原元氣大傷,每多一分百姓就苦一分,若再拖延下去恐重蹈胡族之禍,我與你馮師叔意見不和乃是‘四脈’宗旨所致,如今怎可因小私而忘大義!朝堂之上必是有大變,否則你馮師叔也不會再次提議會面。”

  “可是‘定’字一脈如今看來已近消亡,這如何應對?”趙則平不解道。

  “你當‘四脈’還是分得那麽清晰嗎?”見弟子不解,杜夫子解釋道:“早二十年間‘定’字一脈就不再回應會面請求,我都沒有想過會在此間得見‘定’字令牌。”

  “那是為何?早二十年‘定’字脈不會像現在這樣人才凋零才對。”

  “唉~”杜夫子歎息道:“不是每一次袛定天下都能成功的,就算成功那些出山的‘定’字後裔統領兵權,如不能急流勇退亦會成為皇權眼中釘,肉中刺,幾番下來損失慘重,尤其是二十年前那一次叛徒告密,‘定’字一脈遭到了清洗,能逃脫的十中無一,此後這一脈就避世不出了。”

  “老夫這十幾年以此推脫了數次,可此次馮老道本就沒將‘定’字一脈考慮在內,又將老夫鎖拿入京,看來他打定主意強推所定人選,現在我打算順水推舟同意他所請,且行且看再摻點沙子步幾顆暗子。”

  “既然要同意‘扶’字脈提議,那老師是不是不用再坐那囚車受風霜之苦。”

  “做戲做全套,怎麽將我請進去就怎麽將我請出來,否則豈不令那老匹夫小覷!”

  杜夫子沒有同意弟子的好意,心想難道我這令主難道不要面子的,搶我的活還落我面子,他馮道不親自來請自己出去這事沒完,可一想到令主又愁上眉頭。

  “老師可還有其他未妥之事?”趙則平關心問道。

  “不妨事,你自去將扈二屍體當著李末派來監視的人面焚燒,他就會解除途縣封鎖,安排一下啟程事宜,早去早了!”

  “是,那我先去了。”

  杜夫子見弟子退下,撫額歎息,暗道這事有些跌份,自家那令主牌丟失沒找回來見面也諸多麻煩硬氣不起來,看來還是必須要借那‘定’字令牌一用。

  趙則平將手中火把擲於乾柴堆上,烈火席卷了放置在柴堆上的屍體。

  趙婉兒懷抱小森領著小荷包在遠處靜靜看著,一直到大火燃盡,趙則平從幾堆灰燼中分別挑了些殘骨灰燼用小壇子分開裝殮,又領著個衙役用推車裝上六個壇子推到趙婉兒面前。

  趙婉兒讓小荷包取了那個寫著扈二名字的小壇,指著其他小壇說道:“扈二實際上是父親安排給我二弟的護衛,只是此次回幽州探親才跟了我,其余人等都是祖父府上回程時派來照顧我起居的,煩請族兄安排郵差遞還我祖父府撫恤安葬,地址在信上寫好了。”

  趙則平接過信,四下看了看,先前不遠處那兩個探頭探腦的家夥已經不見了,於是說道:“大小姐請放心,則平定會盡心,明天應該就可繼續啟程不知大小姐還有其他安排沒有?”

  趙婉兒搖頭,有些羞愧地說道:“還請族兄轉告令師,小女子有負重托,小森好像患上了失魂症。”

  “怎會如此?”

  “估計是那夜發燒又受了些驚嚇,醫師看過了也沒有什麽好辦法,我打算一路上再找些名醫看看。”

  “這樣甚妥,我也問問老師看他有沒有其他辦法,只是辛苦大小姐了。”趙則平看了看小森,感歎難道‘定’字一脈真要就此斷絕。

  顧磊昏昏沉沉時睡時醒,醒時隱隱感覺自己正被人負於背上趕路,眼睛睜不開不知道是誰,睡時夢境重重:一會是面目模糊的父親朝自己招手,一會是二叔二嬸呼喚自己的名字,再後來是小森在前面跑著笑嘻嘻地喊‘哥哥,來找我呀,哥哥,來找我呀!’,每個夢境周而複始又那麽真實,壓得顧磊心口沉重喘不過氣來,掙扎間就聽見一個聲音響起:“娃子,你這是撿回一條命咯,好好睡吧!”

  聲音有些耳熟卻記不起在哪聽過,正想努力回憶,忽然眼一黑有沉沉睡去。

  巫蛟收回點穴的手指自言自語道:“不好好睡,撿回命也是個殘廢。這幫小兔崽子跑得到快,也不等等老子。”

  重新將顧磊背上,巫蛟罵罵咧咧繼續趕路。

  出了途縣,趙則平又換回行商打扮替趙婉兒駕車,那些客商信守承諾早晚三次請安,還要出錢買倆個粗使丫頭來照顧趙婉兒起居,可都被趙婉兒婉拒,大家跑一趟商不容易,這一趟多災多難能平安到達保本都不錯了。

  一路上經過幾個城鎮,趙婉兒四處尋找名醫來給小森醫治,可都束手無策,只是開了些安神的方子。

  房間內杜夫子看著剛剛送走醫生的趙婉兒返轉,小森這病情大家都委實有些愁眉不展,說他有病吧又不像,除了不記得過往,其他與平常小兒一般無二,聰明伶俐有過之而無不及,識字背詩一遍就會,仿佛早先就會一般。

  可這記不得往事就令人頭疼了,不但其生父無從查起,而且此子今後如何安排也沒頭緒,總不能讓一個未出閣的大姑娘一直帶著吧。

  若非‘定’字一脈數十年隱居不出斷了音訊,這令牌就是一個很好的切入口,京都人口數十萬,總不能揪住一個人就問是不是上任‘定’字令主。

  想到此處杜夫子眉頭緊鎖,忽然聽見趙婉兒說道:“杜師不必煩憂,就算治不好我也會照顧他的。”

  幾日接觸下來,杜夫子無論學識論見都令趙婉兒信服,尊稱其為師。

  “不妥,如無特殊理由我不會將小森交給你。”杜夫子抬手阻止了趙婉兒繼續爭辯,斬釘截鐵地說道:“具體原因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到達京都後我自會安排人手。”

  趙婉兒望著杜夫子堅定的神情幾經糾結,知道自己若是不和盤托出說明緣由是絕對不可能打動杜夫子的,來到杜夫子面前跪伏於地泣聲哀求道:“還請杜師教我,聽小女子細細道明緣由,再做定奪。”

  “這是為何?還不快快起來!”杜夫子不明所以連忙勸阻, 但趙婉兒不為所動只能作罷。

  “小女子乃是洛陽前朝禁軍指揮趙弘殷之女,祖父也曾歷任幽州營州、薊州、涿州刺史,相信杜師對此亦有所了解,只是世事難料哪知先前的高官厚祿如今卻成了催命之符,自從先帝高祖遷都開封後,洛陽留守便處處責難家父,不斷削弱家父權責到不時苛責訓斥,幾乎讓家父在洛陽官場無立身之處,後來,還想……”

  “還想讓他那風流成性的兒子娶你為妾是嗎?‘趙家有女賽平陽’這句評語我也所耳聞。”身為‘識’字令主的杜夫子對這些坊間傳聞還是很靈通的,不由打趣了一句。

  說到自己趙婉兒羞澀萬分。“那些,我也不過是平日喜歡舞弄些刀槍棍棒,不知怎麽就傳成那樣。”

  “大小姐不用自謙,一路走來我看傳言不虛。”杜夫子笑著說道。

  “杜師說笑了,那等浪蕩子就算娶我為妻也是不願的,只是家父處境艱難只能拖延了之,可是那惡徒一再逼迫,左右為難之際幽州來信說祖父過世,家父請假丁憂也不批準,只能讓二弟前往代父奔喪。”

  “那日,二弟在碼頭與一眾玩伴辭行,原本只是打算借送二弟散心的我在船頭看著滾滾河水,心中萬般不甘心,隆隆水聲都化作一個‘逃’字,於是,於是我就揮劍砍斷了纜繩放舟順流而下。”

  “這倒是和我所見所知的趙大小姐一致。”杜夫子讚道:“不過逃了個婚,何至於為難……”

  “哇……嗚嗚……”不料趙婉兒哭將起來。半會方泣聲道:“正是那一劍,婉兒犯下大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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