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長表情嚴肅,語氣沉重地說,“必須的,不過,從人煙稀少、地勢低窪處扒口可以降低損失。比如……和下遊縣交界的地方。”
聽著匯報,辛毅腦海中出現一幅滔天洪水席卷而來、人和物在水面漂浮的慘景。
他膽怯了,深感應該告知下遊兄弟縣。
不顧這樣做會被報復的勸阻,當即發出公文,敘說迫不得已準備泄洪,告知泄洪的時間、地點。提醒什麽時間以前不回復消息,即表示同意。
在限定時間的最後關頭,下遊縣派人送來信劄,對提前告知表示感謝的同時,說他們已經毀堤泄洪了。
細瞅,河面水位正快速下降,險情消除了。辛毅的善意換來了意料之外的回報,他如釋重負,喜極而泣,如小孩那樣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不容易啊,防汛的這些日子,他和縣丞帶領衙役、村民沒明沒夜巡視大堤,發現險情不顧疲勞立即處理。
追隨辛毅的許多人被蚊蟲狂叮猛咬,腳在泥水中長時間泡,發白變腫,還吃不好,睡不好,個個滿面滄桑,老了許多。
大家相互擁抱慶祝:河堤沒在憲縣境內垮掉。
水是退了,危險並未徹底解除。高溫天氣,目之所及,皆為腐爛生物,鼻之所吸,皆為臭味。大地死氣沉沉。不抓緊清理死亡家畜屍體,不盡快清理消毒,後果不堪設想。
大災之後常有大疫,並非居心叵測者惡意造謠。
公共服務需要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衙門沒錢投入;莊稼都被淹死了,百姓靠什麽填飽肚子成為難題。生活現狀無法維持,未來不知路在何方。
辛毅突來靈感,想起黃老學說的精髓:無為而治。索性不征稅,宣布收獲完全歸勞動者所有;不再管控,聽任百姓自由流動、自覓出路。
“群眾有智慧,高手在民間”此言不虛。放開後,百姓們或種植蔬菜,或種植青儲飼料,各展其能,大地很快有了生機。
河水泛濫並非盡是壞處,它給沿岸帶來肥沃的淤泥。劫後余生的百姓們種的東西喜獲豐收,不少人自打出生以來,首次衣食無憂。
接連啥也不乾(充分發揮群眾主觀能動性)化解雙重危機,辛毅在反思:為什麽竭盡全力去管,效果往往不盡人意?當心煩意亂被迫不管時,反而取得意想不到的結果?
難道在溜須拍馬聲中迷失了自我,誤以為自己無所不知、無所不能?
聽不見真話,不能及時糾偏,直至撞了南牆局面無法收拾,才恢復理智?
辛毅身邊的女人,或死或逃,沒了。他接觸過的女人要麽卓爾不群,要麽風姿綽約,要麽與眾不同——眼光不覺高了,即使長時間沒有女人陪伴,也絕不肯把母豬當做美女。
如此也好,辛毅騰出時間用心觀察憲縣風土人情,深入研究社會運行規律。
憲縣山區山清水秀,水資源豐富。地表水清澈見底,地下水位很淺,隨便找個有土的地方往下挖三尺深,就會發現泉眼。泉水水質好,喝起來甘甜爽口。
山區野生動物不少,野豬、野驢、獾、蠍子常見,也有狼、豹子;野生植物,野韭菜、野梨不少,還有叫不上名字的。
憲縣平原地區各類道路,以土路居多,偶爾可見碎石路、磚路。晴朗天氣還好,雨天和雪消融後,窮人赤腳,富人或騎馬或騎驢或乘車,出行。
平原飛禽多,畜養的動物多,打得糧食多。
憲縣人勤勞勇敢,性格耿直,愛爭論。
動輒為件雞毛蒜皮的小事爭吵,吵不贏就打,往往打得鼻青臉腫。
他們愛喝自家釀的糧食酒,喝多了,不管身邊是否有人,扯起嗓子吼幾句山歌。
令人疑惑不解的是,當地自然資源豐富,土地肥沃,群眾勤勞,多數人卻吃不上肉,有的還吃不飽。
簡而言之,這裡雖然有許許多多的好,但是小憩可以,久居不行。
因為太落後、不文明。人天生都希望遠離野蠻、貧窮,擁抱富裕和文明。
辛毅思念現代社會的種種好處:出行,短途有電動車,長途有私家車,再遠點,有火車、輪船、飛機。悶了,可以看電影、打遊戲、聽音樂會、遊山玩水;餓了,有外賣,有飯店;沒錢花,父母給,打暑假工也行。多麽愜意!
哦,想起父母,心疼,父親去世早,母親找不到自己,肯定會著急,她血壓高,可別急出什麽毛病啊?
“我要回去!”辛毅狂叫,嗓子差點捋了,“我——要——回——去!”聲音在山谷間回應。
說實話, 這個時代,這個世界與自己沒有丁點關系,它是它,我是我,充其量算是個來去匆匆的過客。
病死人,淹死人,何必逆天改命,人早晚會死,還沒聽說過誰能夠活著離開人世,何必貪戀身外之物!權勢、金錢、美女,都是浮雲!也不是什麽都假,親情就真,還是尋找穿越回去的路吧!
主意再次拿定,就看如何實施。
閑暇時,辛毅多方打聽哪裡有山洞,山洞的詳細樣子,一旦和心中所想相似,不管多遠的路,不管路多難走,他都要想方設法去實地查看。
聽景不如看景,這些山洞,有曲徑通幽的,有別有洞天的,有怪石突兀的,有可容納千人的,有狹窄僅容一人側身通過的,有洞中有洞的……
山洞雖多,卻都不是心中那個洞。
踏破鐵鞋無覓處啊——苦了辛毅。再苦,辛毅始終都沒有放棄尋找親人的執念。
一日午飯後,想起付出那麽大的努力尋找親人仍沒有眉目,心中不由煩惱,遂舍棄隨從,走出去散心。
一個湖擋住去路,這是北方罕見的湖。湖面積很大,水氣氤氳,看不見另一邊在哪裡,更不知有多深。
湖中心有條龍,一半潛入水中,一半躍出湖面,栩栩如生,許久不動,看來是條石龍。
圍繞湖四周點綴著數米粗的柳樹,想來年頭不短,它們那細長柔弱的淡黃色柳條,如人胡須般隨風飄蕩。
這是哪裡呀?印象中憲縣沒有這個地方,想找個人打聽,環顧四周,難覓人蹤。
忽然,數裡外傳來悠揚的撞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