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娟兒飛過彩色天空的邊界時，體感上沒有感知到任何的異樣，這與人入水時帶來的壓力與浮力差異不同。

　　但是她的視覺上，也經歷了一次小小的錯位。

　　她的視角又與修銘的遠方高倍鏡不同，她作為親歷者視角是完整的，不會像後者一樣突然丟失信號。

　　所以她完整的保留了‘潛入了水面’的感受。

　　兩層空氣的氣體成分與壓強密度，也都並非完全相同。

　　只是相差不大，除了各自都有大量彌散在空氣中的顏色顆粒，構成了各自的整體色調。最大區別就是氧氣含量的提高，其他對人有害的空氣成分含量下降。使得施娟兒反而有點醉氧起來，她藝高人膽大的拿下了之前的過濾口罩。

　　在她潛入時，眼前的世界一定程度的被重構了。

　　像是之前是2.5D的俯視角遊戲，現在是人進入其中的3D效果的第一人稱主視角，這種‘降維’似的拉近距離，讓施娟兒看到了一個完全不一樣的世界。當然她還不知道，天上還有補充角度的寒仙魚牌第三人稱視角，此時也跟著她進來了。

　　這是一種迷幻的感覺。遠的近的景物原先都被壓縮在一起，顯得不遠不近，也因為重疊丟失了太多的細節。

　　但是當她真的看到後，她才發現有些銀浪是在她臉前劃過。近到她發現銀色的浪頭，是一群群如同大雁一樣列隊飛行的無腳鳥群，近到她看到了一隻白色無腳鳥，對突然看到她所露出了恐慌，然後掉了隊。

　　而先前的藍色陰影，有些也很近，有些又變得的特別遠，甚至不如在上面看得清晰。似乎是目光的起點，也在影響著返回來的光線。而且之前覺得不近不遠的再下一層，更是變得極其遙遠。遠到她飛到那裡，就不能歸結為飯後消食的行為了，而是該吃下一頓了。

　　在潛入之前，她看到的下方藍色層是緊密、低矮，且色相相對的濃鬱飽和，像是一片製作粗陋的水面，一團團偏向深藍的陰影，還偶爾有看不清的銀色波浪劃過。

　　在潛入之後，她看到的是高高的天空，淡雅到幾乎為白的藍色基色，與淡藍色的雲朵，化成無腳鳥群的銀浪。

　　之前，她以為這裡與上一層沒什麽不同，是一處低矮的夾層，她想著可能需要下沉更多層。

　　之後，她發現這一層的高度，遠超過上一層。如果上一層的十幾裡的高度，只是風星實星大樓的夾層，那麽這一層至少該是一層大樓的主樓層了。比之前者，高度要超過七八倍。

　　這一層藍色的天空，不僅比上面一層大上了不少。而且多了許多生氣，不再是死氣沉沉的樣子。既有搞不清物種的無腳鳥，還有...人。

　　按照常理說，這兩層物質構成差異還是接近的，並非像是空氣與水，是完全不同的物質形態。本不該形成如此大的視差結果。

　　這是因為這裡的空氣裡，都彌漫著一種特殊形狀的衍射晶體微粒。

　　正是因為這種微粒，才讓並無恆星照拂，也不見模糊月影的風星，讓這片天空變得明亮。

　　與五名城一樣，這裡的源頭光依然是模糊月相，這種微粒只是光線的搬運者。

　　它們使得風星無論多‘深’，都還有一線天邊的光芒。

　　......

　　施娟兒沒有馬上動作，而是使勁的呼吸著，因為這裡的空氣格外的清新。

　　她不急，飯後活動不能太激烈，不然對胃不好。

　　如果五名城的空氣質量是5分的話，是煙火街坊的渾濁;虛風星只能打2分，一團團劇毒的刺激性氣味攪團;實風星的上一層能有個4分，無味空曠;而這裡至少有7分，似清新的梅子酒，醉人沁脾。

　　因為這一點和吃的不錯，施娟兒心情也不錯，加上她以為沒人看她。她露出了非常小女孩的姿態，好像真的醉了。她的臉上掛著小確幸的笑容，雪圓的後腦杓與肩膀都在輕輕抖動。

　　似乎她心中有一首歌，沒有唱給別人聽，隻為自己而律動。她也不是完全停滯，這裡沒有土地，幾乎沒有重力。不動也會被風吹動，她只是順著風輕輕舞動。

　　沒有固定的動作，只是在放松身體，然而結合她高挑的身材，如彎月一樣的曲線。

　　與這彩色的天空，與風共舞，成為萬裡中的唯一主角。驚鴻於世間，也驚得無腳鳥四散。

　　她本能演繹出了一幅自然、美好、如白蝴蝶飛向自由，又帶著一絲野性與力量感的舞劇。

　　這看得後面的修導很是癡迷，他感覺這劇要成。只因無劇本、無片酬的女主角天賦底子太好，隨便拍拍就是大片，果然不愧是攝影的三要素，模特、模特、還是模特。

　　當然還需要他這雙發現美的眼睛，於公於私，他都應該將這部劇拍好。

　　他手中動作穩如老狗，絕不讓白蝴蝶飛出他的鏡頭，不能遺漏一點美麗。

　　其他兩人比他還要不堪，一個續保溫杯中水時，倒滿了還那那裡倒。直到開水燙到自己，才發出一聲怪叫。“啊啊~斯哈~斯哈~”

　　還有一個像塊石頭，盯著透鏡，感覺好像忘記了呼吸，可能要死了吧。

　　修導好氣啊，他為什麽要拍默劇?大魚你耳朵呢?怎麽長得這樣不健全?這場景，這氛圍，我BGM呢?

　　就像是饑腸轆轆時，方便麵裡沒調料包，打算乾吃時發現還過期了。像這樣的憋屈，修銘好想直接把大魚開下去，又怕驚到劇中的女主角，也怕女主角真的走到劇外，給他揍一頓。

　　左右為難，左右也為男。急啊，他好難啊。

　　他的糾結，很快就結束了。

　　因為施娟兒氣勢一變，杏目中殺氣肉眼可見，她驀然回首道:“誰?滾出來！”

　　修銘心一顫、手一抖，拉著魚尾驟然下拉，結果用力過猛，差點搞爛錦鯉皮套。鏡頭也晃到了天邊，小咕咕感覺像是被打了一拳，然後發出一聲慘叫:“咕！咕咕！！”

　　報仇從不過息的小咕咕，還愛咬人的小咕咕，魚嘴裡藏著的利齒，馬上深深地嵌入了修銘的手腕。

　　後者卻沒有一點感覺，比起這點微不足道地疼痛，剛才那個充滿殺氣的回眸，更讓他心驚膽顫。

　　另外兩人反應也差不多，一個瞬間解除石化，‘唰~’得站了起來，不安地左右走來走去。似乎在思考女主角回來後，他需要編什麽理由來解釋這詭異的一幕。挽救著本就要跌入谷底的刻板印象，重振五名城好男兒的本色。

　　一個付出了燙傷的代價，才倒滿的一杯水......灑了。

　　百無一用處指揮部，陷入了開業來的第一輪重大危機。

　　指揮部的三員帶☆大將都陷入了慌亂中，像是世界末日的到來一樣。

　　......

　　身為五名城低調戰鬥役、非著名武指演員、現役一線鋼鐵花瓶女大生、人畜無害豆腐娘。這種生物的本能是很可怕的，施娟兒這一路上，都隱約能感覺到了一股窺探的視線。

　　只是對方似乎隔著什麽東西在窺探她，使的她類似野獸的那種身體直覺，無法找到視線的來源。

　　她不願動腦子，也沒什麽耐心。

　　既然對方不願意出現，那就隻好把它騙出來。

　　她想到的辦法很簡單，對方窺探她，就說明對她有興趣。有興趣就好辦，不管是哪一種興趣，對方總會找機會接近她。

　　那就給它這個機會。

　　於是施娟兒上演了之前那一幕，好像在一種完全沒有戒備的放松狀態。

　　她很自信，所以大膽地示敵以弱，而對方也果然上當了。開始向著這‘毫無戒備’的獵物靠近。

　　它的具體位置，也一點點在施娟兒的感知中暴露。現在獵物變成了獵人。

　　而施娟兒回首看到的，正是......百無一用處指揮部的修導......之前發現的女配角。

　　修導這波輸了，輸在心太虛上。

　　......

　　施娟兒發尾有些發白，眼睛中的瞳孔也有融化的趨勢。

　　下一個瞬間，她不再是一隻白蝴蝶，而是一根離弦的利箭。她之前的聲音還在空中飄著，人卻已經在空中消失，隨後才是一聲恐怖的音爆聲傳來。

　　再次出現，她已經到了兩三裡左右的一朵彩雲上。

　　與她一同而來，是一股撕裂性的勁風，幾乎一瞬間就就將這朵彩雲吹散大半。

　　被‘掏心掏肺又掀翻了天靈蓋’的彩雲，也終於不敢再包庇那彩雲中，藏匿著的窺探者。

　　強烈的風，與耳鳴造成的痛感，讓她忍不住做了類似牙酸導致的閉左眼表情。

　　施娟兒的身形優美，但是超過她一個頭的高度，加上施娟兒是凌空而立。使她完全站在施娟兒陰影中，余風下。

　　窺探者只有一人，此刻她臉上露出了與三員大將，同款的驚慌神色。她顯然沒有預料到自己會被發現，更沒有想到轉瞬之間，自己的獵物已經站到自己面前。

　　而這其中暴露出的強大實力，顯然超過了她預估的可能性。也在一刹那間讓她明白了，現在她才是那個獵物。

　　她的腦海間一瞬間閃過無數念頭，最後在延遲的音爆轟鳴炸響後。她終於反應過來，也做好了決定。

　　她強行睜開眼睛，還未停歇的大風灌進了她的眼睛裡，讓她眼球迅速變紅也開始流下眼淚。

　　她卻一下子擺出來了，一個自認為最甜美可愛的表情，然後笑著親熱道:“哇~姐姐，你真的好美啊！”

　　......

　　在修銘大拍自己腦門後，才反應過來自己忘記了女配。

　　然後重新上線的百無一用處指揮部。

　　重新校準的魚眼鏡中，修銘特別放大了敵人的粉唇，倒不是他有什麽想法。而是他在讀唇語，作為默劇導演，他覺得這個不難。

　　很快兩個聰明一點的五☆上將，都讀懂了。

　　“學到了嗎?”修銘露出了讚賞的表情問道。

　　“好可愛啊?好喜歡。”段媽媽眼泛桃花道。

　　“確實，外表具有迷惑性，反應很快，手段也不錯。身段也很柔軟，恐怖如斯啊，是個令人稱讚的對手。”修銘認同道。

　　“還是好可愛啊，我是不是有問題啊?”段媽媽反省地很快。

　　“沒吧，好多男人都這樣。”修銘嚴肅搖頭道，同時心裡補了一句，我應該不是吧?

　　“學什麽?什麽可愛?什麽問題?”老方很困惑道。

　　小咕咕更加困惑，他們說的是一件事情嗎?你們五名城人，是不是還有什麽在水面下的交流技巧?這要我一條生活在天上的魚怎麽學啊?空氣動力學該包含這個嗎?我是不是真的魚盲啊。想著想著小咕咕陷入了自卑的情緒中。

　　其實兩個聰明五☆上將他們也在跨頻道交流，但他們也確實明白對方的意思，只是對他們來說有時說得太透，本身也沒什麽意思。

　　跨頻道交流，但不變成謎語人的條件，是他們需要擁有一定的默契，而他們竟然有。

　　小咕咕確實很受傷，但是二☆上將老方並沒有受傷。沒人理他時，他從不會去糾結，對他來說這些太虛，毫無意義。

　　他作為一個事實上的成熟個體，追尋自洽的路上，本來就有許多不同的解法。老方的解法，事實上更加聰明有效。這一點或許才是老小孩的小咕咕，真的該學的。

　　這一點認知，對只能閱讀空氣的小咕咕來說。遠在深水區，目前還是先回到淺水區來討論吧。

　　......

　　施娟兒不會被本身造成的音爆影響，倒不是這種聲音有什麽索敵功能，只是她可以控制自己的身體關閉耳廓。再加上她的身體強度，比面前的這個小姑娘應該高了不少，即使相同的衝擊結果也不會相同。

　　施娟兒可以先開口，但她沒想到合適的詞，也不想去想。所以她只是初步評斷了一下，對方可能對她的威脅，發現確實是個人類後，她的戒心已經放下了一半了。

　　而且現在她強對方弱，不如先聽聽對方的說法。

　　只是她也沒有想到，這小姑娘這樣直接，又......誠實。

　　不僅說話好聽，人長得也好看。第一印象，幾乎直接滿分。剛才一定都是......誤會。

　　施娟兒還在考慮時，小姑娘眼中的仰慕不減，這一點都做不了假。

　　她的聲音也很好聽，像是銀鈴一樣，清脆乾爽而又軟綿。“姐姐，我叫武嫻，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嗎?你真的太好看了吧。”

　　“施娟兒。”娟兒淡淡地開口，看不出神色的變化。

　　她卻開始仔細端詳起這個叫‘武嫻’的小姑娘，她看起來年紀不大，看起來約莫剛剛及笄開外。

　　武嫻頭上束著一塊三角型的藍布，藍布兩側伸出兩根羊角辮，末端微微翹起。她的臉很小，整體白嫩細膩，卻在臉頰上半處有曬傷風吹的輕微皸裂。 鼻頭也矮矮小小的，她的眼睛不大，比例和形狀卻很好看，尤其是在她眼神中含有傾慕時。

　　她的穿著並不精致，甚至可以用破舊形容。全身上下只有一種深藍色的布料，布料很粗糙，看起來像是扎染的工藝，上面是複雜但是施娟兒看不懂的花紋。看不懂的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她全身上下都有不同深淺，材料卻相同的補丁。彼此花紋樣式不同，卻被硬湊在一起，看起來了像是不同的衣服拚在了一起。

　　上衣是套衫，上半截除了有些破舊外沒有什麽異常，與五名城相似。上衣的下半截卻有些特殊，一方面是有點短，堪堪能遮住白嫩小腹上的肚臍。另外一方面是，側面從下向上開口，又用幾個同色的繩子系住。看到這裡，施娟兒心中對她的身份，就已經有些猜測。

　　繼續往下看，褲腳隻到了膝蓋上緣，白瑩瑩的小腿，就這麽裸露而出。也沒有穿鞋，畢竟這裡沒有土地，也不太需要。但整體來說，好像是真的有點缺布料，從而不得不這樣裁剪重疊。

　　她的衣服雖然破，但是很乾淨。稍顯乾瘦的身材，筆挺的站姿，讓她看起來很精神，並不會有邋遢隨意的感覺。而臉上的笑意，姣好的面容，一抖抖地羊角辮，與穿著形成的反差，更是很容易讓人內心產生憐惜。

　　施娟兒自己也沒有察覺到心態上變化。

　　武嫻猶豫了一下，然後充滿期待地說道:“我...可以叫你......娟兒姐嗎?”

　　“嗯好。”施娟兒平淡地頷首道。

　　余風停止了，殘破雲彩也開始重新合攏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