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主要是水汽凝結成的小水滴,或是小冰晶組成。
但水不是雲的唯一成分,在這裡更不是。
風星的風磨滅了大地,又缺乏大重力的吸引讓大地重新富集成形。
這也讓大地的重元素逸散在風星天空的空氣中,風星其他較重的元素比之,其他的六星的空氣多上許多。
能吃的雲無非就是含碳的雲,雲霜也只是一種特異形態含碳的水化合物。
因為水汽與天空高遠的緣故,藍雲甸的氣味偏低,基本只在水汽冰點上面幾度左右徘徊。
受限於物資的匱乏,風星人的穿著都很單薄,武嫻也是如此。
作為進化至此的勝利者,他們的體質不錯,但這種低溫中也會感到寒冷。
......
施娟兒不認識路,武嫻帶頭飛在前面。
因為心懷著愧疚,施娟兒的態度比最開始吊吊的樣子,已經有了很大變化。
她已經開始更仔細地看著,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妹妹。
比起初見時,古靈精怪而且反應很快的丫頭樣子,現在的武嫻身上有一種矛盾的氣息。
一種並不開心,卻在強顏歡笑的偽裝感。施娟兒有點心疼,這些都是她的錯。
隨後她又發現武嫻身上的衣服,多了幾個洞口,洞口卻很舊。
她突然想起來自己剛醒過來的時候,嫻丫頭拿著一塊塊破布,擦著她的嘴巴時的樣子。
施娟兒無語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
‘我真傻~她哪裡來的布呢?原來都是現拆的啊!’
‘不對,是她真傻。唉~傻丫頭。’
武嫻不主動開口,施娟兒雖然想著開解一下她,她平時話便少。
也不知道在怎麽開始這個話題,於是一路無話。
直到兩人抵達目的地,一處雲中湖。
......
雲海不是真的海,雲中湖是一片真的由水組成的湖,還是鹹水。
因為這裡特殊重力環境,淡水很容易飄浮而後氣化成雲。
能夠沉澱成湖的水,必須要比普通的水稍重一些,才能保持湖形的穩定。
而雲霜便是這種湖水底沉澱出的‘石頭’,這也是它為什麽那麽齁鹹的原因。
它本來就是鹽、碳、水複合形成的水化合物。
她們就是來撈石頭的,武嫻又告訴施娟兒有一些錯誤的石頭樣子。
比如純水的石頭,那就是壓縮冰,吃了沒用。純鈉的石頭也不要,沒有營養物質,還可能導致進食者脫水而死。純碳的石頭,同樣不要,因為可能有毒,需要鹽祛毒。
只有三者相對平衡的凝結物,才能在敲揉捶打並經過一段時間的重新沉澱後,才形成風星人能夠刮粉取食的雲霜。
施娟兒聽得一愣一愣的,原來就算是吃石頭,還要這樣麻煩啊。
不由的更加愧疚起來,她沒說話只是更加積極幫武嫻去找石頭。
兩人躍入水中,這裡要更加冷了起來,已經是零度下,只是因為鹽分的存在才沒有結冰。
然而她的天賦過於卓絕,某些元素的親和力過強。淚海之女的身份讓她的水性很好,但也使得找到的全是純水的冰,或是純鹽塊子,或是兩者結合。就是沒有碳的影子,大抵是她的老家淚海不產這玩意。
簡直是越找越讓人生氣,尤其是武嫻已經找到了幾塊小的合格水化合物。
而施娟兒卻一無收獲。
怎麽說呢?空軍沒什麽?最怕旁邊幾米外的同好,把把滿杆子,再一轉眼人家就要滿載而歸,已經開始苦惱起如何下廚。
而她。
空軍...空軍......還是空軍!
“啊~!一點都不好玩。”施娟兒終於撈的急眼了,一個人遊了上去,背對著湖面站著發呆。
她現在是一點不想看到這片湖,真是煩的很。
將背身暴露出來的施娟兒,沒有注意到來自水下的一雙目光,此時發生了一些變化。
......
武嫻已經躊躇了很長的時間,現在的她已經做好了決定。
她在水下解開了自己的頭巾,頭巾中赫然是一把柔韌的曲形彎刀。
彎刀開刃處閃著寒光,證明著這是一把真實的金屬短刃。
刀面反射中她看到了自己,她從始到終都明白一件事情,對於武村來說她也只是一把刀。
甚至自己是不如,手中這把刀珍貴的一把刀。
但既然是刀,總還是要做些刀該做的事情,以報答武村的錘煉短暫之恩。
武嫻厘清了自己的目的,她便不再茫然,也褪去了稚氣的面具。
現在她只是一把刀。
刀,便不再需要思考。
水面被刀劃破,利刃直刺施娟兒的背部。
‘哧~’一陣布匹被刺破的聲音後,利刃已經刺入。嫣紅的血液開始慢慢地順著刀把流下,武嫻沒有遇到任何的阻礙。
施娟兒轉過頭來,眼睛充滿難以置信的眼神。她看著面無表情的武嫻,後者沒有一絲愧疚的模樣。
施娟兒不明白,事情從哪裡開始出了問題。
不過現在不是思考的時候,情勢還在變化著。
武嫻的背刺一擊既中,然而這明顯遠遠不夠。
而且武嫻手中的刀還刺在施娟兒的身上,她自己也相對的失去了的移動的空間。
她沒有一分沒有猶豫,用力的拔出了利刃後。
重新向前刺去,此刻施娟兒已經轉過身來,用手一把抓住刀刃處。
施娟兒眼睛中的瞳孔,開始緩緩地融化,她的身體附近的空氣也開始沸騰。
她一字一頓地開口問道:“為,什,麽?”炙熱的氣流,在她們兩人很近的身體中間積攢。
武嫻幾乎一瞬間,就感受到一種被炙烤的痛苦,渾身都開始脫水降溫,自雲湖帶出的水露,她的汗水,都迅速被蒸乾。
整個人開始呈現一種奇異的黝紅色調,甚至手中的利刃都變得燙手。
武嫻撒開了手中的短刀,並且急速的後退,因為她知道再不撒手,她要麽脫水而死,要麽死於高溫。
彼此的差距比她想象的還大,是她即便是偷襲,也無法拉近的巨大差距。
......
施娟兒從自己造成的霧氣中走了出來,她身後的血早就氣化,傷口沒有愈合,卻不再流血,
不同於身邊的熱氣繚繞,她的表情冷淡似冰,口氣也恢復了拒人千裡之外的冷淡。
問的問題,卻還是那句:“為什麽?”
施娟兒沒有繼續向前,給了武嫻一個喘息的空間,因為她想要一個答案。
武嫻轉過頭去,跳進了湖水裡面,猛地喝了幾大口後,在那不斷地喘息著。
她隻覺心頭像是壓著一塊抬不起的石頭,每一次的心跳都變得格外費力。同時冰冷的水刺激,不僅沒有讓她被燙傷的外表變得的舒服,反而開始泛起一陣難忍的瘙癢。
她的雙手捏成了拳頭,青筋畢露中,她沒有去撓哪怕是一下。
施娟兒只是平靜地看著她所做的一切,沒有任何動作。
就這樣,兩人僵持了一會,直到武嫻再次開口。
武嫻此刻在水裡,所以要抬頭才能看到高大的施娟兒,這一幕多麽像是她們之間的第一次見面啊。
然而...現在一切都變了。
她想要大哭,想要求饒,說出口的話卻變成了。
“為什麽?因為你太天真了。這裡是風星,是死亡之星啊。你們這些天外人,在這裡死的還少嗎?哪裡有這麽多,為什麽?”
施娟兒平靜地看著武嫻,這不是她想聽到的答案,卻是一個最合理的答案。
五名城在外,也在上。縱然它有很多的隱患與問題,但目前來說,它大抵還是算一處安樂窩。也許她自己真的忘記,越是險惡環境中所醞釀出來的人性,也越是複雜。
為什麽?好像的確不需要在這裡問出口。
還能為什麽?
為財也為人,剝奪與支配本就是人性根本的幽暗之地,只是在這裡連粉飾都難得做而已。
現下,也無非是嚴苛生態中,更加劇烈的同態競爭,導致的弱肉強食罷了。
都是些陳詞濫調。
施娟兒忽然覺得有點意興闌珊,原來風星也沒什麽樂趣啊,更沒有有趣的人。
......
“我告訴你為什麽?
最開始我找到你,我也只是想從你的身上挖到我想要的東西。然後發現你太強大了,我才偽裝成那個愚蠢的樣子,將你騙入武村中也不過是了找到更多的機會。”武嫻反而氣勢洶洶的咆哮道。
眼神中流露出的冰冷殺機,也在佐證著她的說法。
施娟兒還是冷淡無言地看著她。
“既然現在我失敗了,風星之人願賭服輸。來,殺了我吧!”武嫻繼續咄咄逼人道。
如果不是此刻的狀態差異,與施娟兒的冷淡俯視,甚至給人有一種武嫻才是兩者中佔據主導位置的人。
施娟兒還是沒有說話,因為在她眼裡武嫻已經死了,她現在考慮的事情。是這個人,是現在理直氣壯時死掉了,還是向她揮刀那一刻,亦或是最開始第一次見面時。
武嫻就已經死了,甚至根本就沒有什麽武嫻。
這只不過是,自己的又一場實夢而已。
越想著她便越失神,施娟兒明明正面對著武嫻,眼睛的倒影中卻沒了人影。
對她而言。
問題無趣,答案就不重要。
人無趣,生死也不重要。
這是一種近乎傲慢的自信,但這就是施娟兒。
施娟兒無視了求死的武嫻, 變成一陣足以吹拂雲海的狂風後離開了。
她順便撞爛了雲湖的底部,留下了一個巨大的窟窿。巨大的窟窿中,海量的湖水肆意下墜砸向下一層天空。
而她唯獨漏過了,她眼前的武嫻。
水池乾透了,武嫻身旁的水也消失了。
“哐當~”短刃從雲岸邊,滾落下來。
刀頭還沾著一抹奇異的銀色,武嫻木然的撿起曲形短刃。
從兜裡掏出了幾塊不大,未曾凝霜的短塊,用短刃一刀又一刀的砍在它們的上面。
短刃似乎變得的鋒利了一些,很快石頭變成滿地的藍白粉末。
奇異的是,這些粉末很快便開始重新凝結。
只是這個過程中,缺少本該有的將它們捏成一團的那雙手,最後它們還是沒有凝結成很像蛋糕的雲霜團。
反而變得更像是雪,變成冰渣的過程。
從恍惚中醒來的武嫻,呆呆地看著一地的冰渣子,好像看到一塊完整的雲霜團。
她的身體經過這兩輪的折騰後,已經處在重傷的邊緣。意識也沒有她表現的那般清明,此刻透過滿地的冰渣子,她好像看到一幅畫面。
於是她試圖重新把它們捏合到一起,讓它們更接近畫面中的樣子。然而剛松手,渣子們便毫不猶豫地重新散落開來。
她低語道:
“原來晚一點都不行~”
終於,她委屈地哭了出來。
眼淚‘啪啪~’的滴落在冰渣上,使之更無法凝結成團,她低聲地嗚咽道:“姐姐,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