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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元二三二一年七月十一日

　　重光赤奮若-乙未月-壬申日

　　長星出鬼

　　月離鬥宿

　　軒轅晦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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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知艦隊要提前出發的消息，霍鳴春第一時間想到了還在設法逃離美洲大陸的黎燕飛。

　　留在月球基地上的常薰，收到了高進和韋子見的聊天信息後，也得知盤古艦隊要提前出發。她知道高進與黎燕飛在之前的月球反恐行動中有交情，立即將她所知的黎燕飛的情況發給了高進。

　　發送完信息後，常薰拉了拉領口，象征性地整理了自己的工作儀容，向作訓室走去。第二批艦隊的偵察艦——“追月號”的駕駛組，受訓的年輕戰士們正在等待她這位新教官。

　　“黎燕飛，巾幗不讓須眉啊”，得知消息的韋子見感慨道。

　　他和高進正在餐廳用餐，“逐日號”在歸位途中，已經切換至自動駕駛模式。他倆先來輪換就餐，駕駛室裡留下馮三強和米多多在盯著。

　　韋子見將餐盤裡紅燒的人工合成牛肉扒拉到一旁，他搖了搖頭，感歎並懷念自己曾經在月球家中製作過的油淋牛乾巴的風味。隨即他打開自帶的剁椒醬，淋在牛肉上。等待入味的間隙，他開始品嘗蒸蛋和土豆。

　　大量飼養白羽雞的“達爾文號”在“法老號”事件中被摧毀後，只剩下“賈思勰號”上僅存的一個白羽雞球型養殖艙。艦隊的肉雞養殖和雞蛋供應，減額後供應量只有原計劃的三分之一。

　　作為配菜的土豆，來自艦隊資源艦種植的太空品種，個頭大產量高，澱粉含量更高。和牛肉一起紅燒的話，粉糯的土豆，散發著天然種植特有的香氣，遠勝人工合成澱粉食品的風味和口感，足以吸引韋子見選擇這道菜。

　　但是他沒注意到——所謂的紅燒牛肉是炒糖色的甜口紅燒，他被膩得難以下咽，慶幸自己帶了剁椒醬。

　　妻子和女兒所在的“長江號”移民艙室裡，也有自己從月球基地家中帶來的泡菜酵母。上次回移民船探親時，一家人去商業區逛街，買了兩個漂亮的玻璃儲物罐。

　　回家後兩口子一起動手，做了一罐泡椒泡薑之類的存放著。他自己則提前在艦隊生活菜蔬預訂及配送清單裡，選擇了一些未加工的紅辣椒。

　　等到送貨機器人將家庭物資送來後，韋子見搞了一瓶剁椒醬帶回“逐日號”，免得有時候夥食太清淡，自己吃著不如意。

　　正在服務窗口選餐的艦炮組二副左關月和軍醫官胡恬靜，正好看見了韋子見淋剁椒醬的舉動。

　　左關月拿起一份辣椒炒肉，放在了自己的餐盤裡，然後繼續選完自己其他配額的食物。

　　胡恬靜看見她的舉動，笑了笑，她知道左關月不吃辣。

　　兩人路過就餐區，左關月把辣椒炒肉放在韋子見和高進的餐盤中間，說了一句:“我不吃辣，拿錯了，給你們吃吧。”

　　高進站起來敬禮，韋子見也起身微笑著表示感謝，卻不好意思地問道:“左副官，給我們的話你就不夠吃了啊?”

　　左關月已經走開，回頭笑了笑道:“我飯量小，配額吃不完。”

　　韋子見再次道謝後坐下，戳了戳看著兩個女軍官發呆的高進，小聲說道:“這是給你的吧?”

　　高進心不在焉地回道:“開什麽玩笑，我也怕辣。”

　　“這菜總不至於給我的嘛，你才是單身漢啊”，韋子見顯然有些迷糊。

　　然後他看著表情悲傷的高進，安慰道:“放心吧，高進，黎燕飛是個好姑娘。我看得出來，你對她有好感。她會回來趕上艦隊的，老天爺不會忍心讓你打光棍。”

　　“說啥呢，韋大副，我和燕飛是純潔的同志友情”，高進收斂了擔憂黎燕飛的情緒，擺出玩世不恭的樣子。

　　“好吧，你就騙自己吧”，韋子見嘲笑把情緒表露在臉上的高進。

　　胡恬靜拿手肘擠了一下左關月，問道:“關月，你看上誰了啊?”

　　“嗨，一條船上的戰友，你想啥呢?男同志飯量大，男女配額幾乎一樣多，我又吃不完”。左關月自顧自地吃飯，看起來並未多想。

　　胡恬靜看了看自己盤子裡還未來得及開封的肉末豆腐和蒸魚塊，想想之後便拿起蒸魚塊，走到對座四個動力組船員的桌旁放下，說道:“你們吃吧，我也吃不完。”

　　機靈的年輕船員立即大聲說道:“謝謝靜姐。”

　　餐廳裡就餐的船員們看到這一幕，好事者都一齊開始起哄，也有頑皮的船員跑去分搶魚塊。

　　胡恬靜臉一紅，罵道:“一群餓狼，還不如拿去喂狗。”

　　左關月看著胡恬靜落座後的尷尬樣，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原來你喜歡年輕小弟，哎喲”……話音未落，她就被胡恬靜捶了一拳。

　　韋子見飯後收拾好餐盤，找了個沒人的角落，呼叫妻子曾明卿的智腦影像連接。

　　說是“呼叫”，其實現如今的通訊方式早已是腦電感應，使用智腦也不需要實體操作介質。就算需要人工介入，也是通過光電投影觸控技術來實現。

　　“嗨，明卿，艦隊要出發了，你們怎麽樣，在船上適應嗎”?韋子見看著影像裡正在陪伴女兒韋素月的妻子，女兒正在練習舞蹈。

　　“還好吧，你啥時候回來看我們”?妻子叫女兒暫停練舞，和爸爸一起說話。

　　“嗯，按照航行計劃的話，每個月我有一次乘坐快速穿梭艇到‘長江號’移民船探親的機會。只不過因為艦隊要提前出發，所以探親計劃表還沒收到。不過，每月一次的方針是不會變的。”

　　“回來一次會待多久啊?”

　　“四天吧。”

　　“好吧，看來是六天工作製的集中調休。”

　　韋子見的腦袋飛速運轉，理解了妻子的調侃，於是配合地跟妻子開起了玩笑:“全家人在一起是幸福，九九六的工作是福報。”

　　“你就扯吧，你以為我不知道來回路程就要花兩天啊，實際上艦隊給你們放的是六天假。”

　　“呵呵呵，真是啥都瞞不住你這個搞科學研究的。你倒是應該去安全調查司上班，當個警察更好”，韋子見也開始調侃妻子曾明卿。

　　“說蠻(嘛)說，領導好久且(去)麥(墨)子號上報到上班喃”?韋子見抄起了四川話，陰陽怪氣地逗妻子開心。

　　“爸爸，不準說方言，聽不懂”，韋素月在一旁表示抗議。

　　“哦，好的，遵命！素月不是在跳舞嗎，表演一段給爸爸看看。”

　　“不嘛，哼”，韋素月害羞地跑開了。

　　“你看看你，再不多陪陪女兒，她就不理你啦”，曾明卿借機教育自己的丈夫。

　　“曉得曉得，下次回來專心陪你們”，韋子見趕忙賠笑。

　　“隕石雨要來了，怎麽感覺你們都很輕松的樣子。你在餐廳吧，瞧瞧鬧騰的，像個宴會一樣。”

　　韋子見回頭看看還在大聲吵鬧玩笑的同事們，無奈地搖搖頭。

　　正好此時，播報器裡發出聲音:“注意紀律，安靜就餐。”

　　這是“逐日號”的人工智能管理系統的警告，所有船員立即停止嬉鬧，餐廳裡恢復了安靜，只有餐具碰撞餐盤發出的輕微響聲。

　　“所有船員每天都要接受人工智能的心理觀察和疏導、管理，每個月還要接受一次軍醫官的檢查。艦隊成員必須保持積極向上的心態，這是生存安全司的指令要求”，韋子見向妻子解釋道。

　　“所有船都這樣嗎?我可不想被機器人管理情緒”，曾明卿有些不滿意這項規定。

　　“隨著艦隊人工智能系統‘女媧’的裝機、測試和運行，它的能力會隨著數據的學習和積累飛速提升，可能未來我們會越來越多地跟人工智能打交道了吧”，韋子見畢竟屬於艦隊管理層級，掌握的信息比妻子更多。

　　“登船後，新環境和新變化很多，真是讓人無所適從”，常人都不適應變化太多太快，曾明卿更習慣於平靜的生活。

　　“曾經有研究論證過，星際航行，最好的載體是機器，而不是人。在決策意志和生存能力上，機器人具有人類無法比擬的優勢”。韋子見向妻子解釋道。

　　邁出星際旅行這一步以後，“適應”二字是所有人都必須面對的挑戰。而需要“適應”的情況，遠比人類曾經經歷過的所有變化都要複雜。

　　“那不就是冷酷嗎?隕石雨可是朝著整個太陽系來的，艦隊可以機動避開，地球上怎辦?艦隊這幾百萬人，可不是孤兒，大家都有親戚朋友在身後，怎麽會不擔心呢”?曾明卿有些感慨地說道。

　　“人類還有小行星防禦系統的，別擔心。”

　　“對於宇宙來說，我們太渺小了。真有什麽毀天滅地的大事件，擔心也沒有任何用處。消極的情緒，只會影響艦隊的安全。”

　　韋子見理解妻子的擔憂，此刻，所有移民者，都在生死與共的命運航船上，一起面對未來。

　　“艦隊正式出發的三天后，我就要去墨子號上正常輪班工作，我們的艙室不可能留給素月一個人。”

　　“按規定，她要去住校生活。我們回家探親時，可以提前申請臨時艙室團聚。”

　　曾明卿說完後，韋子見一時間沒有說話，他想到了很多問題。

　　首先是對女兒獨自生活放心不下，但是女兒一天天長大，這樣的人生歷程她終歸會經歷，早些面對也不是壞事。

　　他最惆悵的，莫過於兩口子都要離開移民船，到各自任職的艦船上工作。艦隊出發後，他們再也沒有固定的家了。

　　俗話說得好——金窩銀窩不如家裡的狗窩。家，是以血脈親情為紐帶的男女老幼朝夕相處、呼吸與共的溫暖場所。

　　哪怕只是飛船上一間小小的移民生活艙，也是夫妻倆倦鳥歸巢後的身心寄托。

　　身為一家人，卻無一個固定的家。這種居無定所的日子，對於夫妻倆和女兒來說，不是一年兩年，而是未來整個余生。

　　這一刻，他突然有些後悔當初的決定。一個人隨艦隊遠征，也許可以用使命作為借口。如今拖累妻女，他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韋子見的智腦，檢測到宿主的情緒波動，突然在通訊畫面中插話道:“星際生活的現實，每個人必須學會接受。”

　　“你閉嘴”，韋子見有些氣惱，他十分討厭在夫妻兩人談心的時候，被人工智能粗魯地打斷。

　　曾明卿也不喜歡夫妻二人的談話被旁聽，但是她更在意丈夫的情緒波動，以前很少見他這樣，於是趕緊安慰道:“子見，人工智能說的沒錯。我們倆還有素月，都必須學會接受現實。”

　　曾明卿將國旗貼在胸口，對韋子見解釋道:“一個小時後，大夥兒會在‘長江號’移民船正上方的廣場區集合，參加艦隊的起航儀式。”

　　“我們會向太陽系告別，向祖國和家鄉告別，向親朋好友們、向過去的生活、曾經的自己一一告別。”

　　“未來，我們一家三口，會面對我們從未經歷、未曾想象過的人生。我很高興，能和你還有素月一起經歷。”

　　“我也很高興，能有你和素月的陪伴”，韋子見有些動情地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