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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元二三二零年十月十二日

　　上章困敦-丙戊月-庚子日

　　太白入房宿

　　歲星凌昴

　　鎮守天倉

　　月居秦燕天田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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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瑤池”空間站附近，發射自非洲的“波爾號”物資保障船，停泊在地球同步軌道上待命。

　　空曠的貨艙裡，正在陸續接收從地球往返的軌道接駁船送來的各類盤古艦隊遠征物資。

　　幾個穿著宇航服的工作人員，漂浮在艙外的太空，正在指揮和調度在船體外進行收尾作業的智能工業機器人。

　　機器人操作手艾爾·加納是個非裔，他漂浮在“波爾號”背脊上方三百米處，正在遠程遙控AFR-12型“章魚”機器人，進行艦船尾部引擎控制系統的外層感應連線和焊接封閉。

　　艾爾本不該登船的，他受益於原本中選者的意外事故。

　　第一中選者在收到好消息後的當天，狂喜之下舉行家庭聚會，載歌載舞。興致高漲後，駕車帶著妻兒在莫桑比克地下避難所之間的隧道內飆車慶祝。

　　憑著萬分之一幾率也能中選的自信，這個關閉自動駕駛、執意自嗨的飆車者，帶著一家人以一百五十公裡的時速衝進了隧道盡頭的飲用淨水罐，不僅全家罹難，還讓附近片區斷水一個星期。

　　因此，艾爾的替補入選是上天轉贈給他的偶然。他在向上天跪謝的同時，也不忘為先前中選者的悲劇禱告。還學著中國人的習慣，端著一碗酒念了幾遍離世者的名字，然後將酒潑灑在地上告慰死者。

　　艾爾接替了機器人操作手的工作，也慶幸自己曾在礦場有操作和管理采礦機器人的工作經驗，這才讓他在候補抽簽時得到了概率加分。

　　盤古計劃匆匆啟動，時間進度卡得很緊。登船的艾爾只是簡單地參加了兩次崗位培訓，並聽了一堂星艦安全管理課以後，主管便塞給他一本工業機器人操作手冊，讓他帶著“像操作脖子上的智腦一樣簡單”的業務認知投入了工作。

　　此刻，艾爾嚼著口香糖，在手持設備上設置好機器人的工作流程和關鍵節點，又簡單檢查一遍後，輕松地點擊了行動按鈕，章魚機器人啟動並遊弋到目標工作區域忙碌起來。

　　三隻章魚機器人之間建立了行動協同機制，總共二十四隻機械觸手各司其職又相互配合，它們形同一體，效率奇高。

　　昨晚與“波爾號”工友們徹夜喝酒、打撲克消遣的艾爾，本著操作采礦機器人的慣性思維，將章魚的行為選項設置為“挖掘”，具備基本人工智能理解力的章魚機器人，將操作者的意圖理解為拔除芯片並斷開連線。

　　艾爾更沒有注意到本應作業的“098”區，等他在“波爾號”上空翻轉著飛了幾圈後，找到的是斜側面的“860”區。

　　就連“6”和“9”下方為了區分方向而特意劃上的一小根橫線，都因為艾爾的睡眼惺忪，而被他無視掉了。

　　於是三只聽話的章魚機器人在一番風馳電掣的觸手舞動下，成功地將“波爾號”貨艙的接駁引導信號器與船舶定位導航系統斷開了。

　　艾爾一無所知，他哼著家鄉小調，拉動了腰部的操縱杆。壓縮氣體噴射推動後，他側飛到了貨艙入口的位置。在這裡，他能清楚地看見幾名同事和工業裝卸機器人正在等候卸貨。

　　艾爾和同事揮揮手打招呼，並從通訊頻道裡提醒他們引導貨船時，注意避開上方工作的他的幾隻大章魚。

　　漂浮在外太空的他，望向腳下的方向。從自己家鄉非洲來的“林波號”貨運接駁船調轉完船頭，正在反推減速，向“波爾號”的貨艙口靠近。

　　從艙外觀察近在眼前的“波爾號”，看著像兩顆巨大的糖葫蘆。球型貨艙的下方有兩根粗大的管狀物，前後貫通連接，那裡是“波爾號”的引擎、功能艙還有船員生活區的所在。

　　不知道為什麽，艾爾想起了家鄉人出殯時抬著的棺材。遠遠望去，駕駛艙在黑色球型艙的前端，高聳著像一隻牛角。

　　貨艙內，正在等待“林波號”停靠的位置，閃爍著一圈黃燈用作艙位標識。

　　“林波號”的減速看起來不太對勁，本該在自動停泊系統的導引下，敏捷入艙的貨船，此刻其船尾搖搖晃晃，像在波浪中抵近，貨艙內的同事正在使勁搖動紅色信號棒。

　　艾爾通過通話器在自己工程組的頻道裡說了一句:“嗨，夥計們，‘林波號’有沒有實施精密進近?它靠艙的速度太快了，看起來很危險。”

　　頻道中有同事回了一句:“你是沒見過接駁船的這幫家夥撒野，他們喜歡在地球大氣層裡爆轟衝刺。誰要給他們換個星艦引擎，估計開著接駁船就敢衝出銀河系了，哈哈哈。”

　　在頻道內的閑談中，艾爾看見“林波號”從身邊快速衝過，直奔貨艙而去。

　　“波爾號”駕駛艙控制中心傳來船長的怒吼聲:“那個混蛋斷開了860區的船舶引導信號器！”

　　艾爾·加納慌忙看向自己管理的大章魚，它們正在手足飛舞，將內部早已拆除完畢的信號器檢修口封閉複原。

　　發現“860”的“6”字上方有根橫線時，他看向自己的手持設備，這才驚覺自己的錯誤，開始狂點急停終止按鈕。

　　當逃生艙從艾爾的視線中快速劃過時，他驚慌中瞥見有幾個船員在胡亂地往各自身上套宇航服。

　　緊接著，當“林波號”的駕駛艙劃過自己面前時，艾爾看見有兩個人正在使勁拽著駕駛杆，試圖切換到手動駕駛控制住飛船，另外一個人正拿著通話器慌張大喊著什麽。

　　艾爾在頻道裡失聲叫道:“夥計們，我完蛋了。‘林波號’失控，要撞進去了，快跑。”

　　話音未落，“林波號”高速直撞進貨艙裡，工作人員驚得四散避開，反倒把艙內站好位等待搬運的工業機器人撞得四零八落。

　　“林波號”斜撞入停泊位，彈起後撞向貨艙側面，其引擎尾部將貨艙壁撞開了一個大口子。

　　艾爾飄在艙外，眼見一片兩船撞擊後迸射出的電光火花，心裡叫聲:“不好”，忙推動操縱杆往後退。

　　無數碎片帶著斷裂的設備和線路，閃著電弧從艾爾的身邊掠過，嚇得他徒勞地舉手護住了頭盔。

　　亮光中，艾爾看見有些船員也隨著碎片被甩出了船艙，很可能是“林波號”逃生艙裡那幾個還沒穿好宇航服的船員。

　　貨艙內各種貨物隨著事故被甩了出來，而順著撞擊方向被推出來的則飛得最快。一箱貨物擦著艾爾從他的身邊飛過，他看見貨箱上噴塗著貨物名字——“重稀土”。

　　艾爾調整操作杆方向，倉皇躲避各種碎片的同時，大量的智能維修機器人從“波爾號”的四面湧了出來，順著船體的外殼匯聚到破口處，有的進入艙內滅火，有的開始試圖修補並封閉破損口。

　　軌道接駁船“林波號”攜帶有固體推進燃料，猛烈地撞擊使它的燃料泄漏，貨船尾部突然出現一個球型的火團，迅即在“波爾號”物資船的停泊艙內炸開。

　　靠近“林波號”正在試圖滅火的維修機器人被火球點燃，並伴隨飛出的碎片被扔向太空。滅火器噴射著白煙，推著受損的機器人在太空裡瘋狂旋轉，像是被發射出去的煙花。

　　艾爾自顧保命，根本無暇匯報事故原委，更分不清本該入倉的貨物被炸向何處去了。他只看到有部分碎片和貨物向著地球墜落燃燒，有的則向遠離地球的外層空間飄去。

　　爆炸結束後，兩船終於停止了晃動。還好，“林波號”質量相比較小，並沒有將“波爾號”徹底摧毀或撞離軌道。“波爾號”主要受損的是接駁貨物的球型艙底部，尾部的兩根管狀引擎則被碎片撞擊後破損、凹陷。

　　躲完事故的艾爾調整好姿態，在太空裡擺出一個禱告的姿勢，慶幸自己沒被碎片打中。

　　禱告完畢後， 他推動操縱杆，向著被甩出船艙沒有穿宇航服的船員移動過去，看能不能在愚蠢的事故後救人補過，雖然從理論上來說這些人得到及時救援的可能性不大……

　　“波爾號”的維修持續了半個多月，貨艙修補在機器人的幫助下很快就完成了，只不過貨艙下面被碎片撞壞的離子引擎的維修，需要花費更多的時間。

　　貨物損失報告出來了，有幾箱提煉好的重稀土金屬損失了，沒有搜索到貨箱的追蹤信號，估計它們落入大氣層燒毀了。

　　沒辦法，時間已經不允許等待新的稀土開采和提煉，目前看來並非生死攸關的物資。

　　“波爾號”的調度組簡單地做了損失登記，並重新通知地球基地，補充一些其他現有的貴金屬作為儲備替代。

　　而幸運兒“艾爾·加納”因個人失職造成事故被發現後，按照星合組織“除名規則”的規定，同他的家人一起被遣返地球。

　　後來聽傳言說，艾爾的妻子帶著三個孩子離開了他，他自己也被地下采礦場拒絕返崗，之後不得不加入“洗地佬”隊伍，還整日酗酒，沒多久就不知所蹤了。而負責入職培訓的工程部主管，則被降職替代了艾爾本來的工作。

　　世界處在末日的驚恐中，一切都顯得極端無序。各地的騷亂在加劇，傳統敏感地帶已多次爆發暴力衝突事件甚至出現小規模戰爭。

　　人類星際發展合作組織通電各國政府，要求平息騷亂，鎮壓恐怖分子針對盤古計劃的破壞活動。星合組織進一步加快了艦船的準備工作，以及中選民眾的登船接駁進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