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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元二三二零年十一月十日

　　上章困敦-丁亥月-己巳日

　　月伴軍臨

　　太白掩天淵色赤

　　鎮守天倉

　　四旬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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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南上空的同步地球軌道，編號“M406”的“蘇頌號”資源船漂浮在這裡，正在按計劃接收軌道接駁船送來的物資。

　　它是一艘動植物儲存船，兼顧一部分農牧養殖和星際空間生物科研的任務。

　　動植物研究所的徐小方博士已經提前在船上進入工作狀態了，當然，他的家人也將在計劃登船日被送入移民船。

　　徐小方從來沒想到，他一個整天在地球大自然裡研究東西的人，也會有一天成為星際移民進入太空，還能在向宇宙深空航行的漫長旅途中，繼續自己的本職工作。

　　此刻，徐博士正在智腦呈現的影像上用手撥動，篩選對比各類動植物。

　　影像中，一隻水獺正在水中仰躺，兩隻爪子抱著飼養員給的玩具玩耍。飼養員招呼它過去，水獺遊到岸邊，對著人類翹首以盼。

　　飼養員讓它用爪子捂住自己的眼睛，然後輕輕地放了一個大蛤蜊在它的頭上。灰色的小水獺松開捂著眼睛的爪子，從頭頂取下發現是美味的蛤蜊後，開心地鑽入水中，又躍出水面，然後在水面半露出上半身，快樂地旋轉。

　　徐博士停在映像上，反覆看了十余遍後，在旁邊設備的表格清單裡劃去了水獺，在蛤蜊的選擇框裡打了勾。

　　身邊的助理研究員周繼敏見狀，心中不忍道:“徐博士，水獺這麽可愛，就像大自然的精靈，你真舍得嗎?”

　　“舍不得也得舍啊”，徐博士歎了一口氣。

　　“我們又不是躲洪水的諾亞方舟，不可能所有的動物都帶上一對。首先裝不下，其次不科學。後代全是近親繁殖，在船上也沒有用處的。”

　　“也比全部放棄要好吧，也許我們可以至少帶一隻雌性，今後通過基因科技複製和改良它們的後代”，周繼敏還是不死心。

　　“‘蘇頌號’再大，也不可能把全球的生態環境都裝進船裡，帶不了所有的動植物，只能根據實際篩選出有用的。”

　　徐博士說完，搖著頭再次歎息:“哎，這個時候我就像閻王在勾生死簿。”

　　“博士，我們就這樣以自己的專業認知選一選，就決定了所有動植物的生死未來了嗎?”

　　“水獺這麽可愛，我們放棄了。卻選擇帶上一筐蛤蜊去逃命，這實在是……我的表達不恰當，更不好說出口。”

　　“人類活動造成的生態災難，已經使很多生物滅絕了。這一次，我們又要扮演上帝的角色，決定地球物種的命運，這樣是不是太沒有人性了。”

　　“人類的過錯，為什麽要以無辜的其他物種作為代價?我感情上很難接受”，周研究員說著說著，紅了眼眶。

　　徐博士沉默了一會兒，打開了新的影像，影像裡依次展示了啃竹子的大熊貓，躺在母親懷裡吃奶的小雪豹，出生沒多久走起來跌跌撞撞的小角羚……

　　毫無例外的，這些動物都被博士從清單中劃去。

　　“這些動物，哪個不可愛。如果在動物園或者研究所見到它們，我都會把它們抱在懷裡。”

　　“熊貓、雪豹、角羚、金絲猴……它們的名字都有一個共同的前綴——地球。”

　　“它們誕生於地球的生態環境中，只能屬於地球。賴以生存的地球如果毀滅了，它們也就不存在了。”

　　“古生代的房角石，白堊紀的恐龍，四萬多年前的古巨蜥，都是這樣的。”

　　年輕的周繼敏揉揉眼睛，心有不甘道:“破壞地球的人類卻可以逃難，這不公平。”

　　徐博士也十分傷感，他伸出手摸摸趴在工作台角落的一隻中華龜。

　　烏龜睜開一隻眼，瞅了一眼——兩個穿著白衣服的人類正在說話，環境看起來十分安全，烏龜把四肢伸展一下，縮進了殼裡，又閉上了眼。

　　“難道我們隻考慮人類可以食用和利用的馴化生物嗎?有些移民者甚至背地裡會帶上自己的寵物”，周繼敏研究員有點憤憤然。

　　“帶上的動物環境適應能力強，好繁殖”，徐博士頓了一下，意識到自己接下來的話有點殘忍。

　　“也好吃。”

　　“移民目的地星球如果與地球類似的話，簡單的環境改造後，這些動物也好養。”

　　徐博士又頓了一下，可能是想用幽默來緩解助手消極的工作情緒:“就算在目標星球上發現了生物，能不能吃，好不好吃，怎麽吃，都要時間去研究。”

　　“小周，你還很年輕。到目標星球的那個時候，你可能就是新人類文明的‘神農氏’，在外星球嘗百草吧。”

　　“所以我們放棄了有智慧的物種，選擇了能吃又好吃的蛤蜊，這算不算唯利用價值論”?周繼敏並沒有被徐博士的幽默打動。

　　“虧你還是學生物專業的，不要讓情感戰勝了理智”，見幽默沒用，徐博士恢復了專業的溝通態度。

　　“蛤蜊，不僅僅能吃。它的殼還可以藥用和用於生物化學製造。”

　　“我們隻用一個船艙的空間，就能還原一小片海洋的生態環境，用以養殖珊瑚、海膽、海綿、水母和各種蛤蜊。這些生物，壽命都長達數百年。”

　　徐博士在表格裡勾選了這些生物，繼續說道:“再有一兩個船艙，我們甚至可以蓄滿海水，養殖一些蝦蟹魚類。”

　　“雖然不能給幾百萬移民每餐提供優質的動物蛋白，至少不時供應一些，換換口味，還是有可能的。”

　　“漫長的星際移民，人類天天吃人造澱粉、人造蛋白之類的合成型食物，精神上怎麽扛得住?”

　　“而且這些食物的殘渣，還能生物降解用作肥料，讓瓜果蔬菜生長得更好。”

　　徐博士總結道:“關於地球物種留存和生物種群星際遷徙，相關領域的專家經過無數次的專業討論，業內已經形成一致的意見。”

　　“無性繁殖的，比如細胞分裂的微生物，扡插的植物，種子可以儲存的農作物和經濟作物，以及有技術保障可以長期儲存受精卵的卵生動物，這些都是最優先選擇的生物種類。”

　　“而胎生或者卵胎生的動物，百分之九十九以上都會采取幹細胞冷凍標本的方式攜帶，待未來技術、生態和社會環境合適的時候，再考慮把這些生物恢復出來。”

　　“畢竟，要帶上所有動物並保障它們的生存繁衍，幾乎要配套整個自然界的生態環境，那就等於要把整個地球乃至太陽系的生存環境一股腦地全部打包帶走。 ”

　　周繼敏研究員抓起了徐博士身旁的中華龜，它的外殼很光滑，連縫隙都清理得非常乾淨，看來是被博士時常精心照料的。

　　“貓貓狗狗這些寵物，從未想到它們沒骨氣的先祖，那些向人類搖尾乞食、最終依附人類生存的弱貓、弱狼，是多麽多麽的明智。”

　　然後她舉起烏龜說道:“龜仙人借我玩兩天唄。”

　　徐小方搶過烏龜，白了一眼周繼敏說道:“別打我烏龜的主意，其實這些寵物最終也沒想到自己會被智能機器貓、機器狗之類的替代掉。”

　　“得了，現實用不著咱們多愁善感。畢竟‘扁鵲號’上存有所有生物的基因備份，我們在未來還是有可能複原地球生物的。”

　　另一位研究員許登峰走進來通知:“博士，又有一艘接駁船到了。清單顯示應該是經濟植物類的，需要您親自查驗。”

　　徐博士將烏龜放進寵物保育箱，然後安排道:“好的，小許。我手頭這份清單擬好了，你幫我傳給地球總部，通知他們盡快準備吧。”

　　接著徐博士叫住小許，又說道:“還有個事兒，貨艙的防輻射層需要再檢查加厚一些，請你聯系工程組去處理一下。”

　　“上午我帶儀器去檢測過，宇宙射線的數值還是超標的。除了專門用於宇宙輻射實驗的培養艙外，儲存艙的輻射值還是降到最低指標以下更保險些。”

　　安排好各種瑣事後，徐小方博士讓周繼敏去召集科研組的同事們陪同他清點，他最關心是各類天然藥用植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