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沛城南,泗水亭。
山明水淨夜來霜,數樹深紅出淺黃。
大軍休整七日後,呂布下令,按照既定計劃,再次出發。
張遼率本部人馬,攜參軍王楷,經戚縣、薛縣,一路北上,準備掃蕩魯國。
呂布自統步兵兩千,騎兵三百,向東海國進發。
隨行眾將包括,行軍長史許汜,騎將成廉、魏越,步將宋憲、許耽和章誑,以及商人糜芳。
高順、嚴峻、李忠等人早就在泗水亭擺下了送行的酒席。
抱著琴瑟的美人兒,奏著輕快的樂曲。
亭外的一片草地上,搭上了帷幕。
綠裙白袖的小舞女,扭動著曼妙的身姿。
成廉、魏越端著酒盅,死死盯住,旁若無人。
他們沒能禍害小沛城中的良家,憋得十分難受,這會看得眼藍、臉紅、心慌慌。
呂布跳下赤兔馬,入亭內就座。
眾人忙圍攏過來,齊聲道:
“我等祝君侯旗開得勝,馬到成功!”
口號之整齊,要說沒有事先排練過,鬼都不信。
呂布擎杯在手,道:
“諸公心意,我領了。
借汝等吉言,此一去,必能克敵製勝,平定二國!
乾!”
眾人仰脖,一飲而盡。
張遼又滿了一盅,來到近前,道:
“君侯,吾有一失,須當面向你賠罪。”
呂布道:
“文遠此話怎講?”
張遼道:
“小沛城破之時,吾未能約束部下,使二三賊子得以逞奸,給君侯臉上抹了黑,實在是有失主將之責,望君侯責罰。”
呂布哈哈大笑道:
“文遠啊,這話嚴重了。
事出有因,並非全是你的責任。
那些不法之徒,也已經得到應有的懲罰。
吾知汝帶兵有方,只要今後稍加留意,揚我軍威,舍汝其誰!”
張遼澆滅了心中塊壘,輕松道:
“謝君侯!”
呂布話鋒一轉,道:
“不過,汝方才所言,有一點不全對,我必須給你指出來。”
張遼詫異道:
“吾實不知,乞請示下。”
呂布道:
“汝方才說,縱容部下劫掠,傷了我的顏面,這話不假。
不過,這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傷了城內百姓的心。
那些人沒有任何過錯,卻遭到亂兵的劫掠,你猜他們會怎麽看待我等?
劉備在小沛宣揚仁義,並非全是虛妄。
不少人信了,就會拿他和我等做比較。
若是我們還不如劉備,那大耳賊有一天帶兵殺回來時,你猜這些百姓會不會開門延敵?
百姓之心,猶如美人之意,得之極難,失去卻容易得很啊。”
張遼聽後,猶如醍醐灌頂,道:
“君侯高瞻遠矚,吾不及也。
今我統兵,將北伐魯國,正需嚴明軍紀,破城之時,不犯秋毫,庶幾彰君侯之威惠。”
呂布哈哈大笑道:
“文遠既有此等見識,吾無憂矣!”
張遼道:
“吾此次出兵,實是孤軍遠征,心中不免忐忑。
這征伐之法,不知君侯可否賜教一二?”
呂布道:
“將軍兵雖不多,卻堪稱精銳。
魯國國相陳逸,雖為名門之後,實是未經戰陣的庸才。
彼聞敵兵入境,或戰或守,必驚疑不定。
汝揮師北伐,要在一個速戰速決。
所過縣邑,能下則下,不能下,則繞路而行,直奔其治所魯縣。
彼猶疑之時,猝聞兵臨城下,唯有走降二策可選。
則將軍可兵不血刃,得此堅城矣。”
張遼大喜,道:
“賴君侯指點,吾心有恃矣!
然破城之後,吾當如何?”
呂布道:
“一旦破城,汝即領魯國相,傳檄屬縣,不服者,伐之。
同時,命參軍王楷為魯國長史,處理文書事務。
而後坐鎮魯國,靜聽吾信。
若有調遣,可速發兵應之。”
張遼把酒一飲而盡,道:
“唯!”
他轉身剛走,高順、嚴峻、李忠三人忙走了過來。
高順拱手道:
“君侯此行,不知那東海國相徐璆將作何應對?
若有用吾之處,敢煩君侯傳一隻言片語,順萬死不辭!”
呂布握住他粗大的雙手,笑道:
“高將軍款款之心,余已領受肺腑矣!
諒一徐璆,尚不在話下,汝無須擔心。
足下坐鎮小沛,兼領彭城,肩上的擔子不可謂不重。
小沛若出變故,則徐州亦不可保,望將軍慎之重之,使確保無虞,方稱吾心。”
高順道:
“君侯放心。
若袁曹舉天下而來,請為君侯拒之。
若劉備攜十萬之眾至,請為君侯吞之。”
呂布見他豪氣乾雲,哈哈大笑道:
“君之豪邁慷慨,每與我同。
此必天使我得將軍,而縱橫四海也!”
眾人聆聽此番言語,皆心中大快,齊齊舉杯豪飲。
嚴畯不勝酒力,紅著臉,道:
“君侯,此番一別,不知何日才能相見?”
呂布打趣道:
“怎麽?
嫌我給你的官不夠大?
想跟我一起走?”
嚴畯趕緊道:
“不不不!
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就覺得,君侯一走,我好像一下子沒了主心骨,幹啥事都覺得不對勁,不順手。”
呂布笑道:
“我這不還沒走嗎?
你有事,現在就可以說。”
嚴畯道:
“小沛新複,百廢待興。
我又是初次上任,雖有心大乾一番,奈何千頭萬緒,實在有些不知從何入手才是。
還望君侯賜教。”
呂布道:
“事情有難有易,有輕有重。
當從易、重二字入手,方可破局。”
嚴畯道:
“願聞其詳。”
呂布道:
“劉備短短數月,招兵六千余人,殫竭民力, 耗費巨大。
汝初上任,必以紓解民困為先。
吾聞小沛之民,苦於重稅。
若雞鴨鵝狗之類的畜稅,盡可取消。
其它非法科配與強製征調,亦可蠲免。
此事,於官府而言,易耳,於小民而言,重焉。
汝以此施恩於民,先得其歡心,而後仁刑並舉,法德兼施,不出數年,則民慕德而畏法,可期大治矣。”
嚴畯喜道:
“君侯寥寥數言,開吾茅塞,小侄感激涕零!”
呂布叮囑道:
“汝與李忠,同主地方之政,當時時牢記,執政為民。
凡事應以律令為準繩,秉公處置。
言出法隨,則民有所仰。
一旦徇私枉法,則民必心懷怨望,假以時日,必愈演愈烈,不可收拾矣!”
嚴、李二人齊道:
“吾等知之矣!”
話音未落,泗水亭西邊的官道上,一陣喧嘩。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隊士兵,押著四輛馬車,緩緩走過。
嚴畯指著車隊,道:
“君侯,按你的吩咐,我派人將昌豨、糜竺、糜夫人,還有甘夫人,今日一起押送至下邳。”
呂布點點頭,朝官道上望去。
他不知道,糜夫人坐在哪一輛馬車中。
忽然,一陣風吹過。
第一輛馬車的繡簾隨風而起。
車內的婦人好像是受到了驚嚇,忙側身望向窗外。
盡管只是一瞬間,她就轉歸正位,但她那雙情波蕩漾的卡姿蘭大眼睛,卻沒能逃脫他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