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布領著隊伍,向石佛驛進發。
還沒走多遠,眼前猝然一黑。
抬頭一看,只見月隱星消,墨雲翻滾。
他知道,要下暴雨了,於是催促隊伍加快速度,免得路上淋雨。
可惜已經晚了。
刹那之間,雷鳴在前,閃電繼後,攪得整個夜空時靜時動,忽暗忽明。
緊接著,暴雨傾盆而下。
雨點之大,足以比肩其第二任義父董卓所造的五銖小錢。
砸在臉上,那叫一個酸爽。
呂布無奈,隻得率眾冒雨趕路。
十五六裡的路程,他們足足走了一個多時辰。
等到達石佛驛時,個個都淋得像落水的薩摩耶。
呂布與石佛驛曾有一面之緣。
他背刺皇叔之時,道過彭城,與其擦肩而過。
石佛驛早已不是一個單純的驛站,而是一個集飲食、住宿、公文傳遞等功能於一身的大型綜合體。
光是驛站的驛卒,就有一百多人。
這還不算忙碌時,顧來乾活的那些臨時工。
出彭城南門以後,不論是南下豫州,還是經下邳到揚州,都得經過這裡。
不少官員還喜歡在這裡舉行迎來送往的儀式。
因此,平日裡,驛站熱鬧非凡。
遇到節日,有時候可以歡鬧到夜色闌珊。
但是今天,因為大暴雨的緣故,驛站裡顯得有些冷清。
時近午夜,所有人都進入了夢鄉,驛站裡除了劈裡啪啦的雨點聲,再無任何動靜。
把門的驛卒,仗著雨天沒人,在門房裡偷偷喝了兩斤稷米酒,卻因不勝酒力,躺下就不省人事了。
呂布把昌尨喊過來,讓他去叫門。
叫了半天,那驛卒才把大門拉開一條縫,剛想說點什麽,卻因為渾身無力,跍咚一聲,又躺地上了。
昌尨這小子平日裡驕暴異常,像一頭過度發育的藏獒,但自從被活捉後,嚇得魂飛魄散,萎靡得還不如一條挨了打的金毛。
但他面對呂布的誘降,始終保持沉默。
為什麽?
因為他還有幻想。
幻想就是在驛站製造混亂,然後趁機逃脫。
他與驛站的驛長相熟,只要能見面,就可以命驛長調動所有驛卒,發起反擊。
打肯定是打不過的,但是兵荒馬亂之中,伺機逃竄的機會還是有的。
此時,他身上的繩索,因呂布不想驚動驛卒,在叫門之前就給松開了。
這小子眼見門縫大開,一個箭步闖入院內,速度之快,像一隻全力奔跑的薩路基。
一邊跑,還一邊大喊:“快來人啊,呂布來了!”
本來安靜的驛站,經他這麽一喊,聲音就顯得非常刺耳。
不少人被驚醒。
房間裡燃起的火燭,如同漸亮的霓虹燈,最終點亮了整個驛站。
呂布沒料到,這小子事到如今,還敢做出這等行為,不由得氣攻兩肋,不等昌尨跑遠,緊隨其後,撞門而入。
昌尨慌不擇路,一不小心,腳下打滑,跌倒在泥水之中。
呂布飛身近前,腳踏其背,用戟鐓猛砸其腿。
昌尨疼得嗷嗷亂叫,弄得滿嘴都是汙泥。
與此同時,數十名驛卒衝出房間,來到了驛站主樓的廊簷之下。
借著火燭的光亮,昌尨一眼認出,為首的正是驛長,如同寶寶見到奶娘,大叫:“我是昌尨,救我!”
驛長聽見喊叫,忙帶人趕到近前,仔細一瞅,還真是昌尨。
他立刻高聲對呂布道:“爾是何人,竟敢跑到這裡行凶,還不快把人放了!”
到了現在,呂布也不想隱瞞,道:“吾乃徐州牧呂布是也!”
本以為報出名號,一切都好解決了。
沒想到,驛長不懼反怒道:“好一個大膽的賊寇,竟敢胡言亂語,妄自尊大,吾不管你是呂布還是錫布,趕快把人放了!”
說著,他向後一招手,過來十幾個精壯驛卒。
那意思,不放人,就開乾。
呂布看到這一幕,真是哭笑不得。
他索性二話不說,橫戟當棍,一招橫掃千軍,破風碎雨,疾掃而去。
驛長顯然不會功夫,躲閃不及,硬生生挨了這一下。
瘦高的身軀凌空側飛,然後急速墜落,撲通一聲,摔倒在一丈開外的泥水中,濺起水花一朵朵。
那十幾個精壯驛卒見驛長被打,呼號著要過來報仇。
早已候在院中的成廉、宋憲等人,立刻率兵迎擊。
這些個驛卒,怎是他們的對手,幾回合下來,被揍得鬼哭狼嚎,全都做了俘虜。
成廉把驛長提溜過來,呂布問道:“這驛站裡,現在有多少人?
驛長雙手捂腰,咧嘴道:“二百多人。”
“二百多少?”
“全算在內,二百零三個。”
呂布點點頭,命道:“你去把這些人都叫起來,到大堂裡集合,少一個,我打你一棍,聽清楚沒有?”
驛長這會乖巧了許多,連聲答應,跌跌撞撞,叫人去了。
昌尨眼看逃跑無望,像泄了氣的皮球,癱軟在泥地上。
呂布吩咐眾人把戰馬、車輛等都搬進驛站,同時分兵守把驛站的各個出入口,最後又給淋得瑟瑟發抖的十二位美女安排好住處, 這才稍微把心放下。
而這時,驛長來報,說是人集合好了。
呂布帶兵進屋,命成廉清點人數。
數來數去,只有二百零一人,算上醉臥在門房的那位,也才二百零二人,始終是少一個。
呂布開始擔心起來。
要是有人趁剛才混亂之際,跑了出去,給昌豨報信的話,那就壞了。
他命成廉、宋憲帶兵,分頭去搜,務必找到此人。
二人領命,正要動身,卻見一個文人打扮的中年人笑呵呵從大門處快步走了進來。
這人一邊走,還一邊拱手道:“各位,在下內急,方才去了趟茅房,耽誤了些時間,抱歉,抱歉。”
說著,他又來到成廉和宋憲面前,深施一禮,道:“不敢勞煩二位將軍,我自己來了。”
就是這句話,讓呂布察覺出此人有些異樣。
一般人遲到了,說聲抱歉,解釋一下,無可厚非。
但是,他說話的語氣不對,有一種如釋重負的輕松感。
而且說後面這句話時,他臉上的表情略顯誇張,有很重的表演痕跡。
呂布突然想起昔日在洛陽和長安之時,見過不少士大夫,甭管是哪裡產的,都能把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的功夫,學得賊六。
典型的,像王允,看上去人畜無害的一個老頭,竟然能想到用美人計害死他義父,這你敢信?
其他的,還有荀爽、周毖、伍瓊等等,不一而足。
既然他們會玩無間道,那眼前這個笑容滿面的書生,會不會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