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

　　成群的飛鳥，掠過長空。

　　翻滾的水浪，波光粼粼。

　　嚴畯從山頂上衝下來，吭哧道:“君侯，來了！”

　　聽到這個消息，眾人有些萎靡的精神陡然振奮起來。

　　成廉昂著腦袋看了半天，嘟囔道:“在哪呢，沒看見啊。”

　　呂布伸手把他的脖子從右前方掰到左前方，道:“看這邊！”

　　只見官道上，一隊士兵分成兩列，沿道路兩側，緩緩向寒山方向走來。

　　整個隊伍比較松散，算上拖在最後的車輛，前後迤邐四百余步。

　　每一列頭騎之後，都打著旗幟，可以推斷，昌尨和周球走在隊伍的最前方。

　　距離尚遠，還看不清他們的長相。

　　呂布暗暗祈禱，一直走，不要停，最好走到寒山的正對面再停下，那樣衝起來才過癮。

　　但是，這種好事並沒有發生。

　　沒過多久，隊伍就停了下來。

　　停駐的地方，剛好有一片草地在道路南側。

　　主將吆喝著，命令士兵在草地上列陣。

　　成廉道:“君侯，要不要趁他們立足未穩，衝殺過去?”

　　搖搖頭，呂布道:“不可，我等擊潰他們容易，全殲卻幾無可能，一旦有漏網之魚，我們的計策就泡湯了。”

　　成廉訝異道:“這次都要死口的?”

　　呂布道:“都要死口的，昌尨、周球除外，留此二人，尚且有用。”

　　嚴畯在一旁聽著，牙齒直打顫，心道，這幫武夫，把殺人說得跟吃崩豆一般輕松，二百多人，等會全殺了?

　　呂布見他面部緊繃，身體微微有些發抖，知他所想，笑道:

　　“賢侄，打仗不是治學，是你死我活的事情。

　　今深入敵境，又敵眾我寡，不采取非常手段，如何能夠自存?”

　　嚴畯慌忙點頭稱是，身體卻依舊顫抖不止。

　　呂布向右前方望了望，宋憲的船隊還沒有出現，便尋了個視線更好的位置，繼續觀察彭城敵情。

　　只見鬧哄一陣過後，總算排好了陣形。

　　草地不甚寬廣，還要騰出地方擺放車輛，余下的空間就不太夠用了。

　　因此，陣形顯得比較擁擠。

　　他估了估，二十乘十的方陣，正面寬度不到八步，縱深也不過十三四步。

　　大熱天的，陣中士兵，一個擠一個，想必不太好受。

　　嚴畯說這夥人是王宮衛隊，是精銳，也許吧，至少人人披甲實屬不易。

　　手裡的武器，倒還算整齊。

　　清一色的卜字形鐵戟，迎風樹立。

　　戟尖在殘陽照射之下，金芒閃閃。

　　整體看起來，頗有些氣勢。

　　在終於望見宋憲等人的船隻後，呂布吩咐道:“檢查手裡的家夥，準備殺敵。”

　　他麾下的這些騎兵，既能正面衝陣，也能騎射襲擾敵軍側翼，是久歷疆場沙汰下來的精銳。

　　也因此，裝備複雜。

　　除了丈八騎矛外，還有一柄長達五尺的環首刀，一把匕首，一張配備三根弦和三十支箭的複合弓。

　　為減輕負重，防護用具相對簡單，就是皮甲一副，鐵胄一頂。

　　對於奔赴戰場的士兵來說，每一個細節的疏忽，很可能就意味著一條生命的消亡。

　　譬如弓弦松弛，射出去的箭矢就會綿軟無力，達不到要求的速度、力量和距離，殺傷能力就弱。

　　而不能在千鈞一發之際殺傷敵人，大概率，自己就會被敵所傷。

　　對於複合弓，不用時，通常會將弓下弦和馳放，臨戰之前，再上弦。

　　弓力較強的弓，上弦和換弦，一般都需要雙人配合才能完成。

　　一旦身臨戰場，才發現弓弦松弛，不堪使用，想要自己換弦再戰，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檢查完畢，船隊已經靠岸。

　　靠岸的地點正是寒山渡口，距離隱蔽點三百五十余步。

　　一隊彭城士兵在主將的帶領下，趕著車輛，迎了過去。

　　成廉趕緊問道:“君侯，怎麽打?”

　　沒有立刻回答，呂布轉身問嚴畯道:“我看前去迎接宋憲的領兵官身著戎服，當為昌尨，是也不是?”

　　嚴畯道:“應該沒錯。周球我最了解，此人不愛軍事，平日最喜文官打扮，想必不會隨意更換著裝。”

　　點點頭，呂布道:

　　“如此一來，成廉你帶二十四騎，繞至方陣側翼，發動突襲。

　　周球不諳軍事，猝遭攻擊，必不能快速組織反擊，你得手的機會很大。”

　　成廉道:“敵陣左靠土山，右鄰官道，怎麽個繞嗎?”

　　呂布指著土山道:

　　“看到了嗎?以那土山為界，地勢左低右高，且土山至此，皆為草木遮蔽。

　　若引兵秘密穿行至土山左側，敵因視線為山所擋，必不能及時察覺。

　　汝登上土山之後，便可居高臨下，衝擊敵陣左翼。”

　　成廉大喜道:“這事交給我了！”

　　呂布告誡道:

　　“汝切勿莽撞。

　　若敵陣一衝即動，則不論敵之眾寡，皆須長驅直入。

　　若敵陣不動，則前隊橫陣而過，次隊再衝，再不能入，則後隊如之。”

　　成廉道:“放心吧，萬軍之中，吾尚橫衝不懼，諒此等蝦兵蟹將，如何擋我?”

　　呂布道:“你休輕敵，待我與渡口之敵交手後，你再衝殺不遲。”

　　成廉答應一聲，領命而去。

　　呂布見彭城兵正往車上搬運財物，知道機不可失，也立即整隊出發。

　　他把十五名騎兵編為三伍，排成三排，前後間距二十步，開始緩緩下山。

　　嚴畯見大家各忙各的，自己落了單，急忙喊道:“君侯，我當如何?”

　　“騎矛送至渡口，戰馬牽到山下。”

　　不多時，騎兵行至山腳平地之上。

　　此處距渡口不過一百五十步。

　　呂布立馬在第一排中間位置，再次重整隊形後，命令士兵丟掉騎矛，改用環首刀。

　　因渡口之敵，忙於搬運財物，不成陣列，砍殺的效果更勝一籌。

　　當然，他自己還是要用方天畫戟的。

　　畢竟，這麽多年用下來，更順手一些，也更拉風。

　　隊形整頓完畢之後，開始提速。

　　距敵約一百步時，開始衝鋒，全員舉刀過頂，齊聲高喊:“殺！”

　　與此同時，彭城兵和宋憲部也發現了他們。

　　宋憲望見為首那人，高冠寶甲，手持畫杆方天戟，坐下嘶風赤兔馬，認得正是呂布，立刻命令麾下百余人加入戰團。

　　呂布一馬當先，殺入敵中，大喊:“昌尨，拿命來！”

　　讓人沒想到的是，領頭那人縱馬跑得飛快，毫無抵抗之心。

　　呂布十分詫異，這就是傳說中的精銳?

　　只見那人一邊跑，一邊回身大叫:“我不是昌尨，我是周球！”

　　周球做夢也沒想到，出城接收個財物，還能被人追殺，瘋狂鞭打馬臀，想要逃回本陣。

　　跑著，跑著，他一回首，突然看見從寒山上牽著戰馬下山的嚴畯。

　　大驚之余，他仿佛明白了一切，對著己方陣營狂吼道:

　　“昌將軍，有內鬼，快跑，不要再收財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