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布迎面碰見的兩個人,正是龐襲和張弘。
龐襲沉著臉,一瘸一拐,在前面走得飛快。
張弘滿眼都是笑,不疾不徐,在後面跟著。
二人見到呂布,慌忙拱手道:
“見過君侯。”
呂布道:
“爾等方才所務,何事耶?”
龐襲道:
“聞令女負傷,吾與張主事特來探望。”
呂布笑道:
“汝等消息倒是靈通。
玲綺這孩子,年歲漸長,而脾性愈發輕躁。
你二人素來謹慎,碰首之時,當以言語戒之。”
這個話茬,龐襲、張弘自然不敢往下接,閑聊了幾句,告辭而去。
呂布動身入房,只見嚴氏坐在床邊,正與呂玲綺談論著什麽有趣的事情,說一陣,笑一陣。
嚴氏見他來了,起身一揖,道:
“夫君,這邊來。”
呂布來到床邊,坐在嚴氏對面,見呂玲綺鼓著腮幫子,翻著大眼睛,笑道:
“玲綺,還生為父的氣呢?”
呂玲綺把臉一揚,道:
“本來很生氣。
不過,這會又不生氣了。”
呂布道:
“卻是為何?”
呂玲綺道:
“因為有人送了我很多禮物。”
呂布略一思索,道:
“是龐襲和張弘送的吧?”
呂玲綺驚訝道:
“你怎麽知道?”
呂布道:
“為父神機妙算,有什麽不知道的?”
呂玲綺咯咯一笑,道:
“嘁!
我不信。
肯定是方才他倆出門時,被你撞見了。
快說,是不是?”
呂布哈哈大笑,道:
“好聰明的女子!”
嚴氏也笑道:
“這孩子什麽都好,就是性子太直。
方才龐襲和張弘來看望她,各自帶了些禮物。
她倒好,當著人家的面,對著禮物一頓褒貶。
弄得龐襲臉紅的,像熟透了的柿子。”
呂玲綺不服道:
“誰讓他亂送東西來著!”
呂布笑道:
“他都送了些啥?”
呂玲綺一拍床沿,高聲道:
“父親,他送的禮物啊,打死你也想不出來。”
嚴氏噗嗤一笑,道:
“也難怪玲綺不高興。
龐襲這孩子,太實誠……”
不等嚴氏繼續往下說,呂玲綺接過話茬,道:
“他那不是實誠,是傻子!
你見過探望女子,送雞鴨米面的嗎?”
呂布一聽,哈哈大笑,道:
“這些可都是好東西啊。”
呂玲綺沒好氣道:
“好什麽?
我這房間,被他弄得,都快成集市了。
你看看,門檻那還有根雞毛呢。
哦對了,這鞋襪也是他送的。
真氣死我也!”
說著,她從枕頭底下摸出一雙鞋襪來,往床邊一扔,道:
“你看看!”
呂布一瞅,發現是一雙帛屐,旁邊還有一雙白襪子,心道,這龐襲的腦回路還真是與眾不同。
嚴氏見狀,呵呵笑道:
“龐襲說啊,玲綺負傷,跟她穿木屐有關。
木屐笨重,遇到危險,動作不便。
帛屐輕便,而且舒適,就算道路泥濘也不怕,更適合她。”
呂布點頭,道:
“說得很好,沒錯啊。”
呂玲綺道:
“什麽沒錯,你看這襪子。
竟然不是絲的,是布的。
他還說絲襪太滑,只有布襪配帛屐,才能走路不掉跟。
你說說,這都什麽話。
他是嫌我的腳磨破得不夠快嗎?”
呂布笑道:
“那你怎麽又不生氣了呢?”
呂玲綺嘿嘿笑道:
“因為有人送的禮物,我非常喜歡!”
呂布道:
“說說看,都是些什麽禮物,誰送的?”
呂玲綺一臉興奮,道:
“張弘送的金鈿銀簪和胭脂粉黛,我特別喜歡。
不過,我最喜歡的,還是陳應送的山丹花。”
呂布一聽陳應二字,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道:
“陳家二郎也送禮物來了?”
嚴氏道:
“他人沒來,托張弘帶來的。”
呂玲綺激動道:
“雖然人沒到,但是禮物到了啊,還有一封書信呢。”
說著,她讓仆人從花束邊上將書信拿過來,拆開後,大聲道:
“父親,我念給你聽聽。
讓你瞧瞧,什麽叫才華橫溢!”
說著,她張大嘴巴,念道:
“真葩固自異,美豔照華館。
葉間鵝翅黃,蕊極銀絲滿。
井萼雖可佳,幽根獨無伴。
才思羨遊蜂,低飛時款款。”
嚴氏聽著,沒啥反應。
但呂布聽完,心中咯噔一下。
聯想到此前貂蟬所言,呂玲綺與陳應相互之間,走得很近。
再琢磨琢磨這封信的內容,陳應的真正用心,簡直不要太明顯。
前四句很好理解,以山丹花比擬呂玲綺,稱讚她長得漂亮。
五六兩句,表達對尋求伴侶的渴望。
最後兩句,表面上是說,羨慕遊蜂能夠親近山丹花,實際上是隱喻寫信之人對心上人的渴望和仰慕。
陳應這小子,明顯是想對他女兒下手嘛。
居心叵測,居心叵測啊!
而呂玲綺仿佛很享受這份關懷與愛慕,根本沒意識到危險。
這麽發展下去,可怎麽得了。
陳應是陳登的弟弟。
而陳登是他的死對頭。
別看他現在與陳家似乎合作得挺好,一旦袁術撤兵,兩家馬上就會勢同水火。
他怎能允許自己唯一的女兒,去和宿敵的家人你儂我儂。
呂玲綺越是興奮,呂布看著,就越來氣。
他騰地站起身來,厲聲道:
“夠了!
不要再念了!
大戰在即, 城中戒嚴。
從今以後,你就老實在後院待著,陪你母親。
哪兒都別去!”
呂玲綺見他愀然變色,嚇得一激靈。
但她任性慣了,哪肯就此屈服,把嘴一撅,道:
“為什麽?
我偏去!”
呂布瞪著她的雙眼,道:
“你敢!”
嚴氏見狀,忙扯了扯他的衣袖,道:
“夫君,你這是幹什麽?
別嚇著孩子。”
呂布轉身斥道:
“吾北伐小沛之前,就已告訴過你。
不要讓她與陳應來往。
結果呢?
你放任孩子,任性胡為,敢問居心何在?”
這話說得有些重了,嚴氏哪能受得了,忙道:
“你不是說過,陳家與你不和嗎?
正好孩子與陳應相熟。
我就想借這個機會,替夫君分憂解難,緩和一下與陳家的關系。
所幸陳應知書達禮……”
她還想往下說,呂布氣得轉身就走。
這女人簡直是腦袋有坑。
鐵匠鋪裡潑水,淨幫倒忙。
他悶著頭一路走,漫無目標,不知道去哪好。
索性一拐彎,又去了刺曹。
只見廂房裡,幾十個工匠,正叮叮當當地在敲個不停。
靠著角落,有一張桌案,上面擺放著一個木框。
木框中間的斜孔開得恰到好處。
呂布揮手叫來工官,指著那個木框,問道:
“轉射已經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