坍塌的城牆,形成一個十余丈寬的大缺口。
早已暗中集結的敵軍,呼號呐喊著,殺了過來。
而其余方向的敵軍,也開始發起了攻勢。
東、西、南三門幾乎同時開戰。
原本平靜的戰場局勢,突然急轉直下。
“侯成!”
大喊一聲,呂布喝令道:
“快!
把城下所有的木柵欄和塞門刀車,都給我運到缺口那裡。
還有,馬上派人到北門。
調宋憲部過來支援。”
他一邊下令,一邊自白門樓上飛奔而下,去找劉泓。
等他到時,劉泓已率百余人先行出發,去堵缺口了。
余下數百人正列隊,準備出發。
呂布立刻接管部隊,命其中的三百弓箭手,立即動身,衝上缺口,壓製敵軍衝鋒的步伐。
余下六百戟盾兵,分成三隊,每隊二百人,十排二十列,結陣後,次序開至缺口處。
各隊務必站定位置,不得絲毫後退。
前排戰死,後排立補。
前隊皆死,後隊繼之。
呂布分派已定,率領士卒疾速奔向缺口,迎接敵軍衝擊。
臨行前,他又傳令集合民夫,帶上鐵鍬、布袋等物,趕赴作戰地點,以最快的速度,在守軍後方挖掘壕溝,設置拒馬,以供戰事失利時,作為新的防線使用。
等他趕到缺口處,敵軍已然衝至缺口外不足五十步處。
數千敵軍蜂擁而至,黑壓壓一片,望不到盡頭。
劉泓正指揮弓箭手,輪番放箭。
一輪箭雨,撂倒一片敵軍。
然而敵軍仗著人多勢眾,根本不在乎。
眨眼之間,衝至三十步外。
呂布趕緊命令弓箭手撤至缺口兩側,繼續射擊,同時讓戟盾兵迅速向前,佔據缺口位置。
剛擺好陣勢,敵軍就已衝至眼前。
刹那之間,兩軍接戰。
戟盾相交,殺聲震天。
鐵甲碰撞,鏗鏗作響。
雙方軍隊互相擠撞,混作一塊。
呂布站在排頭位置,左手持盾,抵擋來襲之兵,右手持戟,格殺亡命之徒。
但是,站在第一排的其余士兵沒有閃轉騰挪的空間,根本無法實施有效攻擊。
盡管呂布橫擋豎殺,傷敵無數,致其方圓一步之內,猶如齊天大聖所畫之阻妖圈,無人敢進,卻無法要求其麾下士卒,都像他一般生猛無敵。
一時間,雙方戰事陷入焦灼之中。
敵軍倒下,立刻會被四周的同袍踩踏至死。
守軍也一樣。
他們拚死作戰,誰也不肯輕易以身觸地,自尋死路。
從空中望去,偌大一群人,擁擠在缺口之處,宛如蠕動的蛆蟲,不知何時,才能爬到他們的終點。
好在缺口寬度有限。
敵軍雖多,不能一下子盡數通過。
守軍雖少,卻居高臨下,佔據地利優勢。
雙方以命相搏,一時間無法分出勝負。
但是敵眾我寡,且眾寡懸殊,時間一長,就不好說了。
呂布見狀,喝令後排士兵,放下鐵戟,拔出環首刀。
而後,他瞅準時機,命前排士兵突然閃出數道空當。
後排士卒隨即彎腰持刀,迅速通過空當,殺至敵軍前排腳下。
敵軍雖有甲胄護身,但裙甲隻到膝蓋以上。
膝蓋以下,盡皆暴露在外。
守軍揮刀猛砍,猶如割麥一般,瞬間放倒一片。
待敵軍反應過來,想要護住下盤時,守軍前排士卒手中的長戟又驟然殺至。
前排敵軍顧上顧不了下,手足失措,本能地向後倒退。
可是整個敵軍隊伍,處在缺口下方的斜坡之上。
後排士卒根本看不見前方戰況如何。
鼓角未停,他們就死命往前衝。
這樣一來,後退之兵與衝鋒之卒自相頂牛,頓時亂成一鍋粥。
而敵軍後退之時,難得給守軍騰出一小段空當。
呂布趁機暴喝一聲:
“衝!”
前排士卒齊聲應命,紛紛挺戟向前。
方盾如牆,鐵戟成林。
齊頭並進,一往無前。
敵軍擁擠不成陣列,猝遭猛烈衝擊,頓時亂上加亂,一時間難以阻止反擊。
守軍各排,踏步向前,齊心協力,將戟刺送入對方體內。
慘叫之聲,此起彼伏。
血腥之氣,充斥八方。
此時,守軍弓箭手也已在缺口兩側的斷牆之上,站定位置,紛紛開始拉弓放箭。
箭如雨下,飛入敵軍陣中,激起血霧一片一片。
鏖戰良久,守軍終於將敵軍壓退至坡底。
然而,不多時,敵軍重整隊形,再次發起衝鋒,憑借人數優勢,成功將守軍打回原地。
呂布一看,這可不行,遂命第二隊二百余士兵立刻參戰。
一番搏命廝殺,又將敵軍逼至坡底。
雙方就這樣,你來我往,在缺口附近,反覆拉鋸。
自黃昏戰至天黑,又從天黑打到午夜。
守軍十成折了六成。
敵軍更是死傷無數。
缺口以北的斜坡周圍,密密麻麻,層層疊疊,全是敵軍的屍體。
死人之多,已經到了阻礙敵軍進攻路線的地步。
呂布滿身滿臉,全是鮮血。
手中畫戟,更是像在鮮血中浸泡過一般,如火炭般紅。
要是赤兔馬在,二者倒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般配得很。
幸好宋憲率部及時來援,才將敵軍最後一波攻勢徹底瓦解。
此時,已是醜牌時分。
宋憲、劉泓二人皆精疲力盡,頹然坐在斷牆之上,呼呼直喘粗氣。
呂布也很累,可他連坐下來休息片刻的時間也沒有。
必須趁敵軍暫退的間歇,趕緊構築新的防線。
他調集民夫,在缺口外側三十步處,打入兩排木樁,兩端與缺口兩側的斷牆相連。
而後將土袋堆積在排樁之間,代替城牆,以便防守。
土袋不夠,索性將敵軍屍體拋入其中,勉強一用。
同時,在排樁之後,多聚柴薪。
情況危急之時,可點燃柴薪,形成一道火牆,阻止敵軍進攻。
此外,又將木柵欄和塞門刀車交替連接在一起,擺放在缺口外側十步處,構成第二道防線。
算上守軍身後的壕溝拒馬防線,一共有三道防線。
一直忙活到天明,終於將這三道防線基本構築完畢。
呂布抹了把臉,心中稍安。
他提著方天畫戟,在缺口周圍來回巡視。
士卒們破碎的衣甲,疲憊的面龐,以及渙散的眼神,都仿佛是在告訴他, 他們快要撐不住了。
呂布很想說些什麽,安慰安慰他們,卻始終是口將言而囁嚅。
他覺得此時無論說什麽,都顯得蒼白而無力。
恰在這時,陳瑀醒了過來。
他扒開城牆崩塌時壓在身上的土塊,爬到斷牆之上,亂喊亂叫道:
“城塌了!
城塌了!”
他麾下一個幸存的部曲見狀,瘋了似的奔至其前,一個餓虎撲食,將他摁倒在地,掄拳便打。
那部曲一邊打,一邊罵:
“陳瑀,你這個老狗!
我前日當值之時,就已發現敵軍在偷挖地道。
跟你說,你卻誣陷我在撒謊,把我打得渾身是傷,還不讓我去找君侯報告。
如今害死這麽多人,我讓你血債血償!”
敢情用拳頭打還不解恨,他索性一口咬住陳瑀的脖頸,任其如何掙扎,也不松口。
陳瑀一邊殺豬般嚎叫,一邊反罵道:
“賤奴!
爾敢毆打主人,我要殺你全家!”
那部曲見他到了今時今日,還敢擺主人威風,不由得怒火攻心。
拳頭掄得更快了。
嘴巴咬得更緊了。
其余幸存的十幾名部曲,聽那部曲所言,才知道城牆崩塌,乃陳瑀玩忽職守所致。
他們想到自己的親人枉死磚瓦之下,無不痛心疾首。
極度憤恨之下,他們紛紛起身,朝陳瑀走去。
有的掄拳,有的抬腿。
有的拾磚,有的撿棒。
動作各不相同,目標只有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