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飯堂的人很少,也可能是來晚的緣故,只有兩張桌子還坐著人,少女獨坐一張桌子,旁邊另一張,有幾名侍衛圍坐,小聲嘀咕,似乎有點刻意等我的氛圍。
肖海也在,但抬頭看我的神情有些怪異。
我沒多想,快速打完飯菜,不用少女招呼,就很自覺的坐在了她的對面,我有很多疑問,想來她也有很多話要說。
“昨晚睡的可好?”少女面前的餐盤裡幾乎已經沒有食物了,只是在用筷子畫圈圈,心思頗重的樣子。
“馬馬虎虎。”我實際上精神抖擻。
我倆的前兩句其實全是廢話。
“安排的地方還住的慣吧?”
我一愣,少女今天有點特別,像個客氣的鄰家小女孩,與昨晚審訊室裡殺伐果決的鐵娘子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很好。”
“郭川……死了。”
嘎嘣,我差點一口把筷子頭咬斷,盡管有心理準備,少女可能會跟我說些相對機密的事情,可萬萬沒有想到,首先聽到這樣一個噩耗。
“因為……他是內鬼?”
少女搖頭,看上去情緒很不好,“不知道,可能操之過急,我的手段激烈了些,他是自殺的,在劉敦趕去之後沒多久。”
“周存生招供的也是他?”
“嗯。但我覺得有種上當的感覺。”
“你內心很清楚,以郭川的為人不可能做出背板的事情?”我倒吸一口涼氣。
少女點頭,“吳叔叔評價郭川,桀驁不馴,但為人忠誠,他忠於我父親,所以最起碼不會害我。”
“那麽周存生呢?”
“也死了。”
“才……十分鍾,我是說那血蚤。”我忽然感到盤子裡的飯菜看上去都很惡心。
“沒抗住痛苦。”
我扔下筷子,停止進食,事情發生了如此意外的反轉讓我必須要冷靜下來好好想想。
“你不必有壓力,草率行事是我的問題,你盡快完成對我的承諾就好。”
“頭領……”
“不要再叫我‘頭領’,聽著生硬。”少女打斷我,“叫我秘書長,或者直呼姓名。”
“呃……”
“我叫端木瑞雲。”
“好吧,端木這個姓氏真的很少見啊。”我不由的有種異樣的感覺,人家女孩主動告訴我姓名,還挺有突然性,不知道意味著什麽……
“你面前就坐著一個。”
“對,那個端木姑娘,除了郭川,還有誰能領兵打仗?”我趕緊回避剛才的窘迫,言歸正傳。
“劉敦、張敬林都當過兵,也帶過兵,但都沒有真正帶兵打過仗,臨場上可能要比郭川差一些。”
“張敬林在前線?”我沒見過此人,也許是此前在飯堂裡見過,但也對不上號。
“對,他屬於那種踏實,中規中矩的。”
“說句肺腑之言。”
“你照直說。”
“臨陣指揮官一定要有血性,殺伐果決,就像郭川那種。”
“但我身邊現在沒這樣的人。”端木瑞雲十分沮喪。
“肖海怎麽樣?”其實我首先想到的是耿濤和麥師傅,可他們都是傷號,短時間內不可能領兵作戰。
而且大概率上,他們是不願意介入避難所內亂的,之前所謂麥師傅已經答應加入‘啟明星’,只是端木的說辭而已。
“彈壓不住以前郭川身邊的人。”
挺複雜,卻忽然變成了我的一線希望,我想盡快把田金禾弄出來,無論苑珂還是田金禾都勉強勝任這個位置,只是太危險。
當然,我也可以毛遂自薦,逐步取得對方的信任後再找機會把大夥都弄出來,可是太慢了,我等不及。
“我推薦一個人選,可以做肖海的副手,不知道你給不給這個機會?”
“苑珂?”端木眨著眼睛看著我,深邃的眼眸裡,有些古怪的意味,卻又撲朔迷離。
“不,我另一個同伴,田金禾。”
“為什麽不是你自己?”
“事實上,我們搜救隊中,有幾個很能打仗,而我恰恰不算是。”
“那就苑珂吧。”
“不不,田金禾更合適一些。”我有些跟不上對方的思維。
“苑珂至少在女子戰鬥隊裡乾過一整天,就她了。”
端木的堅持,讓我有種抽自己嘴巴的衝動,幾句話就把苑珂推向了危險的邊緣,我怎麽這麽欠呢?
“你的臉色很難看,像吃了蒼蠅一樣?”
“沒有,我忽然發現你不信任我的推薦。”
“信任需要有個過程,像現在,我對你的信任已經大大向前邁進了一步,不是很好麽?”
“那是很好。”我忙不迭點頭,“可是要怎樣才能讓你相信搜救隊的使命和誠意?如果你能幫助我們聯系外太空的希望方舟,立刻就會扭轉現在的頹勢,會讓很多藏在地下,像老鼠一樣過活的幸存者們得到救助……”
“把自己說的像救世主?”端木的臉一下冰冷下來,繼而冷笑道,“希望方舟?它要是早十年出現,地球也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我們這些土鱉們在這片暗無天日的地下吃過多少苦,遭過多少難,你們高高在上的火星人知道麽?
“死了多少人,你們清楚麽?
“現在想起回來了?你們是不是感覺很自豪,很高傲啊?”
少女的句句質問都像是大嘴巴抽在我的臉上, 讓我羞於回答,也無法回答。
是呀,四十多年過去了,為什麽現在才想起重返地球,技術手段達不到麽?顯然不是。
四十年前能大批移民火星,災後不久當然有能力重回地球,參與救助和災後重建工作,偏偏要等這麽久,為什麽?
我不知道當時的聯合政府是怎麽決策的,但現在火星基地裡流傳著各種版本的說法,聽上去都有理由,可仔細分析又都不靠譜。
唯一可確信的是,地球被撞擊後的十到二十年,因為磁極的變化導致的氣溫巨變,再加上核輻射,地表的有近半數區域,無法讓有機生命體生存,近百分之八十的區域不適合人類生存。
這頭二十年是客觀存在的,繞不過去。
那麽接下來的二十年呢?母星在自我淨化中有了一定恢復,雖然自然條件還是極為苛刻,可是聯合政府派出希望方舟的計劃卻也一再推遲,一直推遲到我都長大參加搜救隊了,才付諸實施,似乎真的說不過去。
“抓緊時間吃飯,然後立刻去挑人,一大堆事情。”端木扔下一句還算有點溫度的話,端起托盤走了。
還是信任問題,我天真的認為,避難所的幸存者們對大災難前逃離到火星上的同胞由怨氣變成了不信任,這才形成了現在這種困局。
我不知道該如何化解這樣的困局,只能做我力所能及的事情,盡一切努力去改變這種現狀,另外,我也祈禱希望方舟在沒有搞清楚地球真實狀況的前提下,不要再盲目派遣登陸飛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