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陰森林一片漆黑,自從遠離了那片空地,朱希道再次陷入了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中。
突然,朱希道脖子上的“生命線”動了動,朱希道這才想起了給小可憐報平安的事。
“怎麽回事,最近怎麽老是忘了一些事兒呢……”
朱希道回想著,自己當初剛進入迷藏森林沒多久,就忘了給小可憐報平安,這次也是這樣。
朱希道同樣扯了扯自己手中的生命線,對小可憐表示著自己平安的信息。
剛做完一切,朱希道的身子就猛地一震。
“祂移動了……”
進入林子一段時間後,朱希道感知到了肖易位置的變動。
“肉香應該燃盡了吧……”
朱希道心中默默道。
與其他白袍孩子相比,他並不是毫無依仗。
先前他已經完成了對淮陰森林大部分區域的探查,對於整片森林的地形地勢都有著很大的理解。
不僅如此,朱希道並且在很多地方都留下了自己的血珠。
一旦有孩子踩了地上的血漬,他們就會粘帶著這份血漬移動。
而坐在樹上的朱希道,一旦感受到了血珠的移動,就能夠判斷出這些人的大致方位。
就在此時,肖易的位置,就在與朱希道感知中的一個移動的血珠飛快接近著。
“有人要被吃掉了……”
朱希道完全沒料到,肖易的動作竟會那麽快。
感知中的那滴血珠只是飛快地移動著。
朱希道猜測,那個孩子應該還在跑動,似乎是打著靠近森林邊緣,遠離空地的主意。
但感知中的肖易,速度竟然比奔跑著的孩子更快,就如同瞬移一般。
就連朱希道也只能感受到肖易一閃一閃地,就那樣不斷逼近著那個孩子。
另一邊,雲三在迷藏森林裡飛快地跑著,兩邊的樹木在他身側不斷倒退。
他心臟砰砰地跳著。
也只有每次捉迷藏時,他才會像一個正常的活人一樣,有著恐懼這種情緒。
他並不記得上次捉迷藏時的情景了,那股記憶似乎是很遠,又似乎是很近,但他就是想不起來了。
“如果能想起以前逃生的回憶,也許會對我有一些幫助。”
“但……我就是記不起了。”
雲三邁動著步子,他的位置慢慢靠近了淮陰森林的邊緣區域,四周的樹木變得愈發茂盛。
逼仄,狹窄。
他沒有辦法再保持那種高速的奔跑狀態了,狹窄的環境讓他不得不停下筋疲力盡的身軀,勉力地側身穿過一顆顆樹的間隙。
“呼——呼——”
雲三向後看了一眼,盡管什麽都看不見,但向後看一看,總歸是會給他帶來一些安全感。
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雲三感受著身側越來越狹窄逼仄的空間,他停下了腳步。
並不是說不斷移動才能避免被神追上,但在雲三的觀念裡,離那個空地越遠越好。
神,就是從空地來的。
他不知道為什麽,對那個神有著天然的畏懼感。
盡管不知為何,他腦海裡只剩下了以前對神的模糊印象。
恐怖、絕望……
在想起那個來抓他們的“神”時,他的腦海裡只剩下了這些情緒。
他對以往的“神”樣貌如何,自己如何脫身,神又如何殺死其他人的印象很模糊,就像是那些記憶與他相隔了一面厚厚的毛玻璃一樣。
他能感知到那些記憶,但卻觸之不及。
稚嫩的腳掌踩在潮濕的樹皮上,雲三一點一點爬到了一顆樹上。
精神記憶會消失,但肉體記憶卻不會。
雲三也不知道自己這麽小是怎麽會爬樹的,但這項技能確實是給他帶來了不少安全感。
他很累很累,先前那不要命般的奔跑,讓他心力憔悴。
現在有了緩一緩的功夫,他卻不敢聲張,甚至連大出一口氣都不敢。
他只能屏息凝神,壓製著自己不斷起伏的胸膛。
淮陰森林的樹有很多,除了中心空地上的那顆參天的千年古槐,其他的朋友樹也很高大。
松、柏、槐、榆、柳……
這些樹全都佇立在淮陰森林裡,雲三摸了摸自己身下的這棵柳樹,呼吸逐漸平穩了下來。
這一片區似乎都是柳樹。
柳條和柳條層層堆疊傾軋,輕輕搖曳著。
“這些柳條真煩人……”
雲三蹲在樹上,看著眼前漆黑如墨的環境,心中莫名其妙地湧起一抹煩躁。
他一把抓著自己身後不斷搖曳著的柳條,將它們輕輕扯下,放到自己身側。
“唉呀,我說這柳條真煩……”
身後那股瘙癢的感覺再次出現,雲散甚至都能感受到柳條那輕薄的枝葉在相互傾軋間,不斷掃過他脖子和後背的畫面。
頭都沒回,雲三從身後又一把抓住柳條,向前拉扯著。
出乎他意料的是,這次的柳條似乎很堅韌,雲三拉了幾下都沒有拉斷。
心中那股莫名的焦躁感越來越盛,他緩緩扭過身子,兩隻手同時拽著那把柳條,想要把它拽斷。
可讓他意外的是,柳條依舊沒斷。
盡管雲三焦躁莫名,但他還是忍住了心中的情緒,忍住了身後的瘙癢。
在此刻,活命比什麽都重要,能不發出聲音就盡量不發出聲音。
雲三轉過身去,屏息凝神地注意著周圍的動向。
“沙沙……”
一絲難以察覺的聲音響起,但那似乎是風聲吹散沙石的聲音。
“不是腳步聲,沒有誰的腳步聲是這樣的。”
聽到聲音的雲三一驚,轉念一想就平靜了下來。
這股“沙沙”聲明顯是風的聲音。
脖子和後背很癢,那股瘙癢感再次傳來。
雲三輕輕舉起手,向著身後抓撓而去。但還沒碰到自己的脖子,手卻觸碰到了一面很柔軟的東西。
大腦還沒反應上來這是什麽,雲三蹲在手指甚至還往進戳了戳。
手指瞬間穿透那面柔軟之物,一股滾燙的液體順著那血洞湧向雲三的肩膀。
雲三愣了愣,似乎想到了什麽。
他全身汗毛倒豎起來,緩緩轉過身。
“沙沙……”
又是一股風吹過,將堆疊傾軋著的柳條頂端掀開了一角。
一縷微弱的陽光穿透柳條, 照射進來。
借著這縷微光,雲三的臉上浮現出一種驚駭欲絕的神情。
肖易的屍身就那樣倒立著掛在柳條的枝乾上。
雲三蹲在手指插在肖易那沒有皮膚的血肉裡。
直到此刻,雲三才明白,自己方才觸碰到的那面柔軟是什麽。
是肖易那只剩下血肉的臉。
肖易安靜地倒掛在樹上搖擺著,他的屍體靜靜推著一簇簇柳條探向雲三。
雲三此刻再也感受不到瘙癢和焦躁,只剩下了刺骨的冰寒。
“噗呲——”
肖易的身子撕扯成兩半,他的腦袋裂成一道道口子,無數血管如同張牙舞爪的蛇一般粘連在雲三身上。
而那裂成兩半的屍身,竟碎成一片片的樣子,緩緩湧進了雲三的嘴裡。
“哢嚓……哢嚓……”
咀嚼物體的聲音響起,雲三的身體很快變得乾癟,似乎裡面的器官都被啃噬殆盡。
而那些粘連在雲三身上的血管,刺破雲三的皮膚,漸漸直挺挺地湧了進去。
肖易,不見了。
“雲三”跳下柳樹,但卻沒有落地的響聲。
又是一縷陽光穿透而進,躲在不遠處一團灌木叢的雲五緊緊捂著自己的嘴巴,不讓自己喊出一絲一毫的聲音傳出。
沒有人知道,他有著在夜裡看清事物的能力。
也正因此,他目睹了肖易竄進雲三身體的全過程。
而不遠處準備離開的肖易,不,不能稱之為肖易了,那是披著雲三人皮的肖易。
他的雙腳已然離地三尺,緩緩飄在林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