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李逍待的孤兒院雖然外表破一些，麻雀雖小，但也五髒俱全，該有的設施都一應俱全。

　　以前太陽好的時候，課間有許許多多的小孩在操場上肆意追逐打鬧，輕風吹，青草搖，配上許許多多孩子的歡笑聲。

　　每次奶奶對李逍說自己感到幸福，他都會懷疑，明明每天那麽累。

　　看著陰暗的場地，青草發黃發枯，遊樂設施表面的油漆大片大片的剝落，露出的部分上鏽跡斑斑，時不時陰風還會發出類似的哭嚎聲，永遠都有人蕩著的秋千寂寞地獨自發出喃喃低語。

　　他現在也明白了，雖然自己以前從來沒有和其他同伴玩耍過，只是隨便找個曬不到太陽的角落默默看書，時不時因為笑聲太大或是有人哭喊抬起頭看一眼。

　　回憶令他一時恍惚，不自覺地打開了那扇玻璃門，走進了院子裡。

　　可能是因為自己長大了，他感覺院子變小了不少，以前覺得難望到邊的圍牆似乎走幾步就能到了。

　　感覺到有來客的枯草安心被碾成了渣，順著風回到遙遠的過去。

　　李逍原本不知道自己要乾些什麽，身上隱隱傳來了痛覺，那痛感被削弱了大概一半左右。

　　通過默念，他聯系上了現實的自己，對方罵了幾句街後兩人迅速交換了情報。

　　如同自己想的一樣，之前現實中沒有追兵，只有為數不多的教師會看他一眼，看到他手上的還滴著血的傷口那些人都選擇了報警，不過很快校內廣播就通知所有人迅速撤離。

　　現在現實的身體不會隨著他走動了，另一個自己正一瘸一拐地準備到校門口附近，李逍一旦擺脫控制就可以去和老荷匯合。

　　另一個自己不願意和外面的人接觸，甚至如果不是今天這種情況，對方甚至都不會操控身體的，哪怕是性命關頭，反正有李逍在，另一個自己一直都只會看戲。

　　由不得多說了，操場不知什麽時候多了一個人影。

　　那人影佝僂著背，頭髮全白了，手裡拄著一根拐杖，時不時還會歎幾口氣。

　　“奶奶！”

　　李逍叫出了聲，也吸引到了對方的注意。

　　轉過身來的臉龐和回憶裡的別無二致，只是皺紋多了些，臉上的斑也深了一些，老人的表情還是那麽慈祥，那麽令人安心，有她在的話，什麽問題都能解決。

　　李逍正想驚喜地叫出聲，對方卻立馬豎起了一根手指放在嘴邊示意他不要出聲。

　　老人背過身去，把拐杖丟到了地上，雙手捂住眼睛，默默開始倒數。

　　聲音有些抖，足以傳遍院子中，一如從前一樣，只是少了許多孩子，也多了幾分詭異。

　　以前奶奶總是被許多活潑好動的小孩拉著玩遊戲，哪怕只能玩上那麽一兩局，她也從來都會認真對待。

　　“六十”

　　“五十九”

　　“五十八”

　　....

　　李逍會心地笑了，以前自己從來沒有參加過這些遊戲，或許這是奶奶心中的遺憾吧。

　　不過因為以前規定只能在院子中心，不準進建築物裡，而那些設施也沒有什麽能躲藏的地方，基本大家都是靠大樹或者遊樂設施遮一下自己的身子。

　　因為娛樂少，玩這些遊戲無論玩幾次都不會有人覺得膩，也因為奶奶身體的原因，孩子們自己有個規矩，倒數完就不能動了，不能靠跑步讓奶奶抓得費力。

　　“二十”

　　“十九”

　　....

　　時間馬上要到了，可眼下這些設施中並沒有什麽地方能讓李逍這麽大的一個人遮蔽自己身體的，無論是秋千還是其他設施，還是那幾顆大樹。

　　小胖每次都會加入，因為他性子也是愛玩的，不過因為人比較單純，每次最先被奶奶發現的就是他。

　　眼前的胖子站在攀爬設施上朝李逍揮手，注意到他的視線後指著連接設施和地面的滑梯。

　　“三”

　　“二”

　　“一”

　　“小羊小羊莫要急，扒皮腕骨作羹飯。”

　　“小豬小豬叫得歡，過了今天就過年。”

　　“狐狸媽媽好狡猾，拿小狐狸賣皮衣。”

　　“獅子爸爸又肚餓，吃掉所有小動物。”

　　“森林森林真奇妙，小鳥全都飛走啦。”

　　“深處有個樹爺爺，撫著胡子笑哈哈。”

　　唱完了這段歌謠後，奶奶把手放了下來，咧開了嘴角，高興地唱出最後的結尾。

　　“要是抓到誤入森林的小小人，森林就會變得整天笑哈哈，笑哈哈。”

　　唱罷，笑哈哈地奶奶飄著慢慢檢查那些明顯的角落，然後是秋千，之後去大樹那邊轉了轉，又抬頭看了看。

　　轉了好一圈後她笑眯眯地看著中間的器材。

　　“小狐狸乖乖?”

　　她試著問，哪怕沒有得到回應，這不妨礙她慢慢逼近那些器材。

　　挨個檢查一遍後，只剩中間幾乎所有兒童娛樂地點都有的雙層架子，小孩們最喜歡在那上面爬來爬去了。

　　封閉的管道內，李逍盡可能地縮著自己的身軀，同時控制住自己的呼吸聲，避免聲音太大被聽到。

　　“找到了。”

　　李逍心臟頓時停了一拍，不過他迅速調整呼吸強裝鎮定，避免心跳聲過大。

　　奶奶很聰明，基本隨便詐一下就能讓一個搗蛋鬼乖乖交代錯誤。

　　不過也多虧胖子，他才找到唯一可以躲避的地方，那就是滑滑梯的管道，他只要盡力蜷縮住自己的身體，就滑不下去。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外面什麽動靜都沒有傳來，眼前只是管壁單一的顏色。

　　有多少人幻想過自己滑滑梯的時候會一直滑下去，永遠被困在那裡，擁擠的管道，密閉的空氣，身體不受控制地一直滑著。

　　正當李逍漸漸開始感受不到時間的時候，外面的奶奶傳來的聲音。

　　“吃飯啦，貪玩的小鳥該歸巢了。”

　　李逍小時候玩這些器材的時候都會避開其他人，許多懂事的小孩會幫忙放桌子碗筷，等菜做好了幫忙打給年紀小的孩子們。

　　也只有那個時候院子裡才會沒有人，夕陽西下，一群陪著孩子們玩了一天的老夥計也全都懶洋洋地休息著，只有最後那麽幾個器材還在耐心地陪著不願意去吃飯的小孩。

　　有時他會掐好時間自己離開，留下其他器材們等待明天，有時候他聽不到那些器材的提醒，看不到它們的蹤跡，這時候只能奶奶出動了。

　　他會從滑梯上滑下來，坐起身子給奶奶一個笑容，然後兩個人和太陽公公一起回家。

　　一如現在。

　　只不過他長高了好多好多，奶奶只能仰著頭才能看到他的臉。

　　他給奶奶一個遲來的擁抱，奶奶拍著他的後肩。

　　之後他低著頭，任由奶奶摸著他的臉。

　　“阿逍長大了。”

　　他點點頭:“是啊，當年的小鬼長成今天這副德性了。”

　　兩人看著對方，一時間，雖然一句話都沒說，又好像說了很多。

　　正所謂，天下無不散的宴席，也是時候到了該說再見的時候了。

　　奶奶指了指燒鍋爐的房間，不知什麽時候拐杖又回到了她手裡。

　　“記得好好吃飯。”

　　她佝僂著身子，邁著小碎步，帶著院子裡的那些老夥計們消失了。

　　只剩下李逍和面前的鍋爐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