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王山上，主殿富麗堂皇，裝飾得如宮殿般奢華。能到主殿的人很多，敢在主殿的龍王座上坐著的人只有一個，天王。敢叫天王的人很多，能讓江湖人不寒而栗的天王只有一個，天劍門的天王。一個華服老者臉色蕭然，目光深邃地端坐在龍王座上。一個青衣少年緩緩走到座前，垂首站立，整個大堂竟無第三個人。

　　“你知道‘白馬非馬’的典故?”

　　“知道！”

　　“你怎麽看?”

　　“這個典故最精彩的是‘辯’，但弟子覺得這個典故的‘辯’僅是一葉，吸引了人們的目光，也隱藏了後面的‘木’！”

　　“喔?”

　　“人們提到這個典故的時候，隻留意到‘辯’的精彩，卻不曾想他的‘術’更妙，因為這個‘辯’只是‘術’之中的一環！

　　“何為‘木’、何為‘術’?”

　　“‘木’，是他想達到的目的，而‘術’是他想達到目標所使的手腕。公孫龍的目的其實很簡單，就是要帶白馬進城。但是這個目的卻不容易實現，因為守城官兵的告示明確禁止任何人帶馬入城。好在他有辯才，再略施妙術，達到了自己的目標。”

　　“說說有何精妙之處?”

　　“術之成功，在於善於運用天時、地利、人和。只因這三者皆有利於他，所以他成功了！”

　　“如何講?”

　　“當時的馬並不便宜。因此，此令一出，人們必有怨言，且抱怨者皆不是善了之輩，或權貴之後或富有之族。在公孫龍之前欲帶馬入城者，必在城邊心有不甘，找人斡旋，盤算著怎麽處理帶著的馬匹;而後欲入城者，必在旁邊期盼，希望那些有神通的人能出來幫助他們解決問題，順便搭個便車。等公孫龍到了城門，已佔盡天時地利。當公孫龍提出‘白馬非馬’的言論後，就已經開始實施其‘術’了。一方面，他大力造勢，先讓當時匪夷所思的‘白馬非馬’觀點引起爭議，招來大量看熱鬧的人和希望他解決問題的民眾圍觀，此乃‘天時’。另一方面，通過周圍人群的議論，守城官員也把注意力轉到‘白馬非馬’的奇談怪論上來，帶著看熱鬧的心情面對準備充分的公孫龍，在心理和氣勢上已經佔盡下風，此乃‘地利’。當聽到公孫龍侃侃而談，言之有物、有理、有節時，看到周圍的人附和讚同時，再加上暗中必有一些位高權重之人給他們施壓，守城官員只能自打耳光，以‘白馬非馬’辯論有理為借口撤銷禁令，既不讓他們丟臉又落下尊賢重德的名聲，反而以退為進，實現雙贏，此乃‘人和’。佔盡‘天時、地利、人和’，公孫龍應勢而為，巧妙實施了‘術’，因而一‘辯’成名。”

　　“善於利用這種‘術’的人，絕對是個聰明人。”

　　“有時候聰明反被聰明誤?”

　　“難道公孫龍的聰明害了他?”

　　“是的！”

　　“怎麽講?”

　　“公孫龍學識淵博，聰明過人，以‘白馬非馬’聞名於世，而後以‘名家’傳世。他以‘辯’成名，在辯詞和辯術中，更沉迷於‘辯詞’的絕妙。他欲以詭辯去解決人們之間的紛爭。當在各方權勢均衡的局面下，詭辯之術確實能大行其道。他卻忽視了一切紛爭的起源是人，是人的欲望，詭辯之詞只是有人為打破規則而信手拈來的工具而已。”

　　看到師父讚許的眼神，少年繼續侃侃而談道:“所以，詭辯能成功，那一定是有人希望他能成功。但是，能打破原有規則和秩序，豈是簡單的三言兩語的辯詞?因此，詭辯之中的‘術’才是成功的關鍵，而暗藏在‘術’背後的‘勢’則是決定性力量。是以，終其一生，他沒能把握‘大勢’，只是作為權貴的‘食客’，耗盡畢生之才僅做個辯士，無法像同樣辯才出眾但‘術’法高超的公孫衍、張儀、蘇秦等人那樣成為出色的政治家。若他偏愛於辯詞的精妙，進而研究辯詞倒也能更有一番成就，可他只是重視辯的‘形’、‘氣’和‘色’，醉心於遣詞造句、耍文屈諂，隻關注‘木’之表皮，忽視‘木’之內核，一葉障目，浪費了聰明天賦。”

　　“‘木’也害了他?”

　　“是的！他本來的目的是讓馬進城。馬進城了，他得意的認為馬能進城是因為其辯才，他為自己的‘辯詞’喝彩，為自己能征服旁邊官員和民眾而感到滿足，卻忽視了能讓他馬進城的真正原因。”

　　“真正原因是什麽?”

　　“他能以辯服人，乃是瞞天過海、偷梁換柱，讓所有人把注意力轉移到‘白馬非馬”上來，並掩藏起‘白馬是馬’的實質，好似蒙蔽了眾人的耳目取得眾人的喝彩和稱讚。但是對於眾人來說呢，無關的人等只是增加一個笑談，而有關聯的人呢，隻想讓馬進城而已。是以，他能以辯屈人，乃是當時暗伏的時勢皆有利於他，他的名聲只是那些暗藏勢力的順水人情。這一點他無法參透，卻津津樂道於自己‘誤導’帶來的利益，以為只要巧言令色就能以‘辯才’聞名於天下，致其不去探究深藏在‘誤導’背後的‘道’。若他用學識和才智去追究其中的‘道’，那他將會是另一番氣象，也許聲望將不會亞於孔、墨、莊，絕不像現在，人們記得他的，只有他的幾句辯詞而已。”

　　“‘道’又是什麽?”

　　“看不見、摸不著，卻又實實在在的存在著！”

　　華服老者微微點頭，手頭一晃，道“這是什麽?”

　　“劍！”

　　“還有呢?”

　　“這炳劍只有半截，長僅兩尺，劍口寬厚，劍身生鏽，遠遠看去，只是一柄又破、又舊、又鈍的普通斷劍！”

　　“這把斷劍看似普通，卻是名劍，它名謂殘劍。殘者，非殘破也，而是因為它的殘忍、它的魔性。一百年前，江湖十大高手，盡數死在這把劍下。五十年前，江湖十大門派的掌門，包括少林、天山、昆侖等享譽當時武林的掌門人也都死於該劍之下，並使得這些門派一度沒落。三十年前，我踏平江湖，讓天下英雄臣服，亦是憑仗此劍。殘劍已飲血數千，戾氣甚重，出鞘必飲血、無血不歸鞘。 它，不僅成就了天劍門的江湖顯赫地位，還是江湖上最讓人害怕的劍。因此，在江湖兵器譜上，殘劍被列為天下第一劍。這把劍就是仇恨、殺戮！就是魔鬼！”

　　“他真的有魔性！”

　　“劍本無性，皆因用劍者爾！”

　　“這把劍是我的?”

　　“是的！”

　　“我可以用他！”

　　“到了該用的時候！”

　　“用他去做什麽?”

　　“去做這把劍該做的事！”

　　“好的！”

　　“你真的準備好了！”

　　“準備好了！”

　　“你準備用他去做什麽?”

　　“去找屬於他的東西！”

　　“他需要什麽！”

　　“血、榮譽，不過我覺得最重要的是劍道！”

　　“你的劍道是什麽?”

　　“劍道，或許，非人道！或許、、、、、”

　　“夠了，你可以走了，去找你的“劍道”吧！”

　　“真的要走嗎?”

　　“是的。”

　　“我有些害怕！”

　　“害怕什麽?”

　　“我不想死！”

　　“你懷疑自己的能力！”

　　“不！”

　　“那你怕什麽?”

　　“你難道不知道嗎?”

　　老人的大笑聲起。

　　“你看起來很聰明，為師卻不知道你到底有多聰明。你看起來很厲害，為師也不知道你到底有多厲害。師徒一場，為師只能告誡你，該接受的始終要接受。希望你比他們更加好運！”

　　語音剛落，殘劍破空而至，華服老者已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