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爺，你是來這家做客的?”

　　周遊上下打量老頭子，他這身氣質百搭，店鋪帳房、私塾教師都有可能。

　　曾家儒風傳家，經常有讀書人上門請教，沾沾文氣。

　　考慮到敞房靠門，是人來人往的地方，這老頭必定是眾多籍籍無名的訪客之一。

　　老頭先是一愣，接著拚命點頭，“不錯，我來拜會曾墨林，咳咳，五水先生的。”

　　呃……

　　好在無人在意他口中的稱呼。

　　老頭擠到周遊身邊，湊到牆上一副蘭草圖，埋頭看著印章。

　　“俗話說，走筆書畫軟似綿、金石雕琢硬如鋼。”

　　“金石篆刻，一筆一劃很吃功力，但凡有半點淺薄，刻出來就是露怯、就是獻醜。”

　　“你看，嗯，別看字畫，重點看印章的棱角、氣韻。”

　　老頭聽得連連點頭，眼角眯成兩朵菊花。

　　周遊的篆文功底，用來翻譯鍾上銘文勉強夠用，用來點評就有些勉強。

　　但是，他言語中的笨拙，聽在老頭耳中，反而是發自肺腑，不加掩飾的真誠。

　　再者說了，他身上有武夫身份加成，就算說錯了對方也不會在意。

　　周遊將所有印章看過，突然注意到，這些落款都是一人……五水。

　　“五水是?”

　　“曾墨林自號五水先生，這些都是他的私印落款。”

　　老頭子給出結論，“牆上掛的都是他的手筆。”

　　周遊隻覺得一個激靈，只顧說的痛快，得罪這家主人了。

　　更刺激的還在後面……

　　“小夥子，聽你這麽說，曾墨林徒有其名，我不打算去見他了。”

　　老頭聽完朝周遊重重拱手，“告辭！”

　　這位訪客居然因為他幾句話，直接扭頭就走，不繼續拜訪曾老夫子了。

　　周遊眼疾手快，一把拉住老頭，“別呀，來都來了。”

　　“見字畫如見人，我覺得對他是聞名不如見面。”

　　老頭子拍拍周遊手掌，想了想，從懷中掏出一本書。

　　“這本篆文小記給你，聽你剛才談吐，略有篆文功底，卻不夠深入，多看看。”

　　說罷，老頭子小碎步高開敞房，消失在半圓側門後。

　　他一路繞到前廳，正要出門，聽到身後丫鬟驚喜聲音，“老爺回來了。”

　　老頭笑眯眯轉身，“杜鵑，不在後宅待客，來這裡做什麽?”

　　原來，該老頭，正是這家主人曾墨林，城中尊稱曾老夫子。

　　他剛才故意捉弄周遊來著。

　　“老爺，小姐朋友來了，我招待她的幾個隨從。”

　　“哦哦，那你好生招待著，我回來取個東西，這就走了。”

　　杜鵑目送老爺離開，心想外人怎能想到，自家老爺不是古板的老學究，反倒是位生性灑脫自然的和藹長者。

　　敞房……

　　周遊一口喝乾茶水，耳邊是沈三合不斷譏諷。

　　“周遊，你夠能耐的，把人家上門客氣走了。”

　　“更是將曾老夫子的墨寶貶的一無是處，你還有什麽事情不敢做的。”

　　“等著吧，大小姐回去告訴館主，有你的好果子吃。”

　　其他兩位學徒也都覺得周遊太出格了。

　　他們擔任大小姐的護衛上門，準確來說連客人都不是，有什麽資格評頭論足。

　　咚！

　　空茶杯放在桌上，聲音不小。

　　周遊起身朝沈三合勾勾手指，“來?”

　　見對方不明所以，說道，“杜鵑續茶有規律，每隔一盞茶才來。”

　　“趁這段時間，我們同門切磋一二，讓你的嘴巴歇歇。”

　　沈三合一聽臉漲紅了，二話不說走出敞房，跳下寬敞的平地。

　　他束緊腰帶，卷起袖口，“周遊，我也讓你曉得，咱們練武之人，讀書識字有什麽用，到最後還是要憑拳頭說話。”

　　他是農家子弟，手腳粗壯，筋骨結實，練拳的基礎非常扎實。

　　這也是莊園農戶出身的學徒普遍特征，因為家境貧寒，只有拚命學拳才有出路。

　　“虎驚風！”

　　沈三合飛撲之勢上前，四肢裹著狂風凝聚一股，如鐵柱橫掃。

　　身臨其境，就算張口呼吸都很困難，四周遍布殺機。

　　身為中等勁力學徒，他平時練拳刻苦，又有鍾紹英指點，在同輩弟子中也是佼佼者。

　　這次派來護衛王妍的四個學徒，沈三合自認是實力最強的一員。

　　周遊和他天生不對付，因為陣營不同，他也瞧不上市井出身的少年。

　　按照鍾邵英說法，城中少年生性油滑市儈，貪生怕死、見利忘義，和他們不是一路人。

　　今日周遊對書畫指點評論，讓他很看不過眼，早就想動手教訓一下。

　　他知道周遊被館主賞賜三疊技，自己也有匹敵的絕招。

　　鍾紹英以腿法見長，將黑虎掏心和虎尾腳融為一式樣，名為……窩心腳。

　　窩心腳威力極大，命中後擊碎胸骨，搗爛內髒，是必殺的絕招。

　　鍾紹英將這招窩心腳傳給沈三合，至今已苦練五六年。

　　虎驚風只是個幌子，用來掩蓋真實目的， 趁其不備施展窩心腳，一擊得勝。

　　……

　　沈三合的戰略也不算錯，但他的對手是周遊。

　　風之末梢吹起周遊發絲，他立馬生出反應，發動輕功，將其定在lv2層次。

　　100米5、6秒的速度，嗖一聲撞開空氣屏障。

　　眾目睽睽之下，周遊的背影化作水墨畫中隨手一筆，掠過殘影。

　　完美避開所有的攻擊力道，攻向對手最薄弱的角度。

　　“窩心腳！”

　　沈三合的虎驚風落空，他周身汗毛豎起，猛地往後一倒，右腿閃電般鑿出。

　　這腳又快又狠，角度刁鑽、力道狠毒。

　　以往施展這一招，都能從敵人身上鑽出一個血窟窿。

　　可這次落空了……

　　周遊的身法太快了，輕松讓開窩心腳的攻擊范圍，繞到沈三合身後。

　　對付你，還用得著追風三疊技?

　　周遊一肘子乾斷他的腿骨，刺骨劇痛之下，沈三合暈死過去。

　　整個過程，僅僅過了三兩個回合，就已分出勝負。

　　“伱們兩個，沒看到他中暑了麽，快抬進去歇歇。”

　　周遊的話像是鞭子，抽醒兩個發呆的學徒，兩人一抬頭、一抬腳，將昏死的沈三合抬入敞房，灌水、扇風、掐人中。

　　“周大哥，來喝茶。”

　　過了片刻，杜鵑來續茶，看到昏迷的沈三合有些奇怪，低聲問道，“他怎麽了?”

　　“腳滑，不小心摔倒了。”

　　周遊端起茶細細品味起來。

　　至少從這一刻起，對方知道誰才是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