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小插曲過後，酒宴繼續進行。

　　四珍宴的主菜，隨便一樣都是令人瞠目結舌，成本不菲。

　　周遊隻覺得自己吃的不是菜肴，而是一口口金箔玉屑。

　　然而，如此昂貴的菜品，也只是宴席上的點綴，佐酒下餐之用。

　　宴席的主角是三十年陳釀，酒水橙黃如琥珀，用筷子一挑能拉絲，屬於極品美酒。

　　“……”

　　珠簾後傳來的樂器聲，提醒他包廂還有重金請來的樂姬。

　　樂姬不是孤身一人，還有配套的樂手、樂器，一套班子的花費至少30兩。

　　周遊估算了一下，連請客帶送禮，今晚沈思鏡至少要掏500兩。

　　這筆錢，正是周遊獅子大開口向野狐幫屠老三討要的精神損失費。

　　屠老三身為副幫主，到現在還沒有給出回信兒，顯然掏這筆錢很吃力。

　　可在摘金樓的二樓包廂內，沈思鏡一頓飯就用掉500兩。

　　“難怪都看不起混幫派的，拳頭比不過武館，有錢比不上富商，就剩下欺負老百姓。”

　　周遊搖了搖頭，越發鄙視那些幫派中人。

　　“周遊，我也是回來後，才知道你和野狐幫的衝突。”

　　這時候，沈思鏡突然開口了。

　　“你索要500兩銀子，並不為多，我認為很合理。”

　　“屠老二若不肯給，我親自上門幫你討要，不能讓自己人受委屈。”

　　沈思鏡豪氣說道，“你若是急用錢，我先給你開一張500兩的票子，剩下的向屠老二討要。”

　　聽他話裡的意思，竟是要自掏腰包先補上500兩。

　　周遊見識過他的大手筆，毫不懷疑區區500兩對這位師兄來說，不過是小菜一碟。

　　“沈師兄萬萬不可，一碼歸一碼，我要的不是錢，而是野狐幫的態度。”

　　500兩銀子，必須是野狐幫親手奉上的，才能表明態度。

　　沈思鏡聽了點點頭，“也好，有我出面，不出三五日，你等著收錢吧！”

　　“那我再敬沈師兄一杯，多謝你為我出頭。”

　　“應該的，都是師兄弟，我不為你出頭，還能為誰出頭?”

　　又喝了幾杯酒，窗外傳來喧鬧聲，本以為過一陣就停。

　　沒想到，非但沒有停歇，反而越發嘈雜，壓過了珠簾傳來的樂器聲。

　　“停，下去領賞。”

　　沈思鏡立刻覺得胃口全無，揮退了樂姬一行人。

　　很快酒樓掌櫃匆忙前來賠罪。

　　“沈公子，外面是城門衛緝拿凶人，打起來了。”

　　摘金樓周圍環境清淨，難得有事兒，今夜卻撞見了一件大事。

　　許應走到窗邊，推開木窗往外看，黑漆漆的夜色中，傳來火光和叫罵聲。

　　靠著街邊兩旁有七八個捕快在維持秩序，攔著行人不能往前走，唯恐破壞了交戰。

　　夜風微涼，帶著淡淡的血腥氣，不遠處恐有人命消逝。

　　“劉捕快。”

　　周遊從人群中看到一個熟悉面孔，“叫他上來問問情況。”

　　片刻後，劉捕快被叫到包廂，進門時心頭忐忑。

　　等他看到周遊後，臉上滿是震驚，隨即轉變成恭敬之色。

　　他自然是認得沈思鏡的，也知道在場都是建雄武館的學徒，滿屋子的勁力武者。

　　雖然早已預估到周遊前途無量，如今在包廂看到他，內心遭受劇烈衝擊。

　　“你說說看，都發生了什麽事情?”

　　許應也不客氣，開口就問。

　　劉捕快恭敬站著，一五一十說出來龍去脈。

　　原來，最近城中湧入大量宿城來的流民，其中就有不少武者。

　　這些武者良莠不齊，有甘於清貧的、安分守己的，也有餓得實在受不了，鋌而走險的。

　　事件的起因，就是一夥聚眾的外地武者。

　　原來公良城中有兩戶人家是世仇，都是薄有家產的小富之家。

　　這些年來，兩戶人家衝突摩擦不斷，漸漸積累了世代血仇，彼此都有人命血債。

　　其中一戶人家，雇傭了一夥外地來的勁力武者做殺手，滅仇家滿門。

　　如果在往日他們絕不敢這麽做，但隨著流民數量一多，城中秩序漸亂，官府也管不過來。

　　這戶人家也打得如意算盤，外地流民殺完人就跑路，根本找不到凶手，自然無從追查下去。

　　然而，結果總是不盡如人意。

　　這夥勁力武者心狠手辣，既然鋌而走險當殺手，自然不是什麽良善之輩。

　　故事的前半段中，他們殺了仇人全家，不讓一人漏網，算是圓滿完成任務。

　　但是到了後半段時……

　　雇主倒是信守承諾，取出金銀結帳，可萬萬沒想到錢財露白，遭殃了。

　　那夥外地武者剛殺完人，陡然心生歹念，想到殺一家是殺，殺兩家也是殺，不如摟草打兔子一鍋端，當場反水滅了雇主全家，並將錢財洗劫一空。

　　兩戶人家的滅門血案，爆出後震驚了公良城上下。

　　這幫外地武者還是低估了公良城的治安水平。

　　受害的兩家都是小富之家，遠非普通貧民可比，案發後引起高度重視。

　　城中捕快追查到勁力武者身上後，城門衛迅速接手這樁重要大案。

　　城門衛布下天羅地網，將沒來得及逃走的凶手一路追殺到附近，已經進入收尾階段。

　　劉捕快說完後，沈思鏡賞給他半壺酒和兩塊牛肉。

　　劉捕快忙不迭道謝著離開了。

　　他還要繼續維持秩序，不能離開崗位太久。

　　“這不是妥妥的蠢貨麽?”

　　請殺手這種高風險的操作，更應該找知根知底的，你以為是找苦力，隨便從街邊拉一個就行?

　　為啥都要找老鄉，因為有鄉情約束，多少帶點顧忌，再怎麽樣都不會玩得太黑。

　　外地武者殺了人出城一躲，無所顧忌，這一點倒是不假。

　　可是雇主一家卻沒想到，人家在本地沒有牽掛，自然也沒有顧忌，殺仇人一家不手軟，反過來黑吃黑滅你全家、殺人奪財也沒有心理阻礙。

　　包廂中的武館學徒們唏噓不已，堂堂勁力武者淪為無底線的殺手。

　　城門衛高手如雲，又有通曉地理的優勢，再加上捕快這些地頭蛇幫助，覆滅那幫凶手是遲早的事情。

　　果不其然，一直喧囂到後半夜才停了。

　　城門衛覆滅這夥凶人，一個活口沒留，砍下人頭用木籠懸掛城牆四周，震懾流民。

　　風吹木籠旋轉搖晃，輕輕碰撞旗杆，一顆顆人頭在風化中乾癟發黑。

　　“這世道要亂了。”

　　從城牆某個角落，傳來衰弱的歎息聲，被風一吹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