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洗清與魔鬼之間的關系,霍恩面前橫著一道天塹,那就是聖魔二元對立。
在彌賽拉教世界中,除了神聖的,就是邪惡的,除了邪惡的,就是神聖的。
沒有中間派可言。
不想被認為魔鬼的唯一方式,估計只有變成神聖或從屬神聖的一方。
信仰的高地,霍恩不去佔領,那麽騎士就要去佔領。
所以霍恩想要洗清自己身份最好的法子,就是站到信仰的高地上去,借著復活的景象,給自己安上一個神聖的名頭。
可無奈的是,霍恩是個半文盲。
這個世界彌賽拉教的神話體系,除了三聖神,他不知道還有哪些可用的神話人物。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與三聖神拉上關系,是三聖神讓他復活的。
但這樣的話,霍恩就面臨了兩個重要的問題。
第一,三聖神為什麽要復活他這個無名小卒?
如果能知道具體的事跡,說不定霍恩還能編得嚴絲合縫一點。
但霍恩雖然識字,可在這個時代,識字不一定就能讀到或會讀《福音書》。
《福音書》是用艾爾文寫的,而霍恩學習的是法蘭文,而且是專注於會計相關方面的法蘭文。
識字了,但不多,只能識一點點。
神甫們刻意壟斷了普通人閱讀《福音書》文本的通道,讓教廷的觸角深入普通人生活的方方面面,卻讓普通人對三神的事跡與概念知之甚少。
這本質就是在追求絕對自由的釋經權。
這便導致了霍恩雖是信徒,卻對自己的神知之甚少。
這要是他提出的復活理由與教義相悖那就出大岔子了。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在場唯一的正牌神甫柯塞是屠夫出身,只會寫自己的名字。
別說艾爾文,就是法蘭文柯塞都不懂。
況且現在洪水滔天,就算他搞出一個與教義相悖的東西,短時間內誰能驗證?
第二,如果自己是三神復活的,那麽砍下自己頭顱的騎士老爺該如何自處呢?
要知道,就算霍恩復活過來,他依舊沒有自衛的能力。
在掌握了暴力的騎士老爺面前,他還是軟弱無比。
把信仰的高地佔領後,假如騎士老爺惱羞成怒,乾脆不管不顧地把他認定為魔鬼,直接砍了他的腦袋,霍恩還真沒有辦法。
他可不想賭能不能第二次復活。
村中除巴奈特外最強的武士讓娜已經倒下,他找不到能和騎士抗衡的其他人選。
巴奈特敢如此肆意壓迫在場的農民,不怕有人反抗的底氣就在於此。
這就是超凡能力給騎士老爺的自信。
不過,這並不代表著騎士老爺便真的能以一當百了。
巴奈特是三段呼吸法的騎士,這個階段的騎士還沒有傳說中大騎士那麽離譜。
至少巴奈特在面對強盜時,依舊是需要靠著莊園的圍牆來禦敵,人家強盜數量最多五十個而已。
他一對一打個讓娜不是問題,可假如一對十呢?假如一對二十乃至四十呢?
就算一對五十都打不過,總能拖延騎士老爺的時間,方便霍恩勝利轉進森林。
有總比沒有好,說不定呢?
那麽擺在霍恩面前唯一的問題,便只有如何利用村民的愚昧迷信來煽動他們了。
巧的是,千河谷這片地區是最迷信神跡和聖骸的。
當初霍恩這些千河谷人的祖先遷移到這時,信奉的就是彌賽拉教人格派。
直到現在,這裡還是最喜歡“獻祥瑞”和“發掘神跡”的地區。
他們堅信這樣可以洗清自己是血奴後裔的事實。
以現有的信息,將一切因素歸攏,霍恩面前的路便只剩一條。
一條曾經在他家鄉被前人驗證過可行的道路。
但,在家鄉可行,在這裡就一定可行嗎?這真的能唬住這些村民嗎?
感覺著那些灼熱的目光,霍恩咬緊了牙關。
來不及想那麽多了。
他在這裡已經站了快十秒了,人群中漸漸有了躁動的跡象,再不用就沒機會用了。
心思電轉間,霍恩還是以野獸般的心境下定了決心。
瑪德,幹了,死馬當活馬醫吧!
老子今天就讓你們看看什麽是惑亂人心的最終版本!
“呵哎!”
只有雨聲的山丘上,霍恩突如其來的大喝將所有人都嚇得一激靈。
一直閉眼直立的霍恩終於動了。
只見他突然原地蹦起三尺高,剛剛還是肅穆安詳的臉跟著猙獰起來。
還沒等在場的村民們回過神來,落地的霍恩便如同觸電一般渾身顫抖起來。
他口吐白沫,雙眼翻白,頭顱瘋狂地左右擺動,口中更是連續不斷地發出無意義的怪叫。
“哦啊啊誒誒啊啊哦哦啊啊哎哎——”
口中狂呼,霍恩腳下亂跺。
村民們眼中,霍恩明明在向前邁步,整個人卻向著後方移動。
見到這一幕,甚至當場便有人暈倒在地。
太神奇了!
其他人卻依舊目不轉睛地盯著,臉上那因為興奮而導致的潮紅久久不去。
“喔啊呀呀呀——”
霍恩這腔古怪的叫喊聲忽高忽低,時而十拍E6時而煙嗓卡痰。
哪怕再心不在焉的人,也要被他奪走注意力。
口中念叨著誰都聽不清的話語,他突然側身向前,打了一套松活彈抖閃電鞭。
再一轉身,上身成屮,下身成巾,瘋狂跺踩地面,泥水向四周飛濺。
這一跳起來就發狠了,忘情了,沒命了,腳步如驟雨一般落下。
雨水中,沒有配樂,沒有舞台,一個面容猙獰的青年在尬舞,口中配著與動作不合的鬼叫。
在他的身邊,圍繞二百多簡衣陋服或老或小的村民,不知從何時開始,竟然不自覺地在隨著青年隨機的動作律動。
“噫噫噫——”
青年猛一握拳,一名村民不由自主發出了一聲高呼。
“嗚嗚嗚——”
青年再一抬腿,又有幾個村民發出了高聲齊呼。
齊呼的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頻繁。
青年臉頰如趙四般抽搐時,他們發出齊呼。
青年翻著白眼亂吐口水時,他們發出齊呼。
青年虛空頂胯小馬達時,他們更是以二百多的數量發出了山呼海嘯般的齊呼。
他們不知道為什麽齊呼,也不明白發生了什麽,更不清楚這齊呼的意義,他們只是在齊呼。
這呼聲原先只是幾個人,到後來,連那些站在最後一排的武裝農都不由自主地跟著高呼起來。
簡直就像是從中世紀回到了遍地部落的莽荒時代。
每個人都面容肅穆地舉著雙手,在一聲聲齊呼中唱著斷斷續續的走調聖歌,將狂熱、恐懼與期待的眼神集中在瘋狂頂胯屮空氣的青年身上。
“誠謝聖父拜恩,賜我肉體精神,萬福仁慈聖主,歡喜洗我罪身。”
而隨著大合唱的來到高潮,原本還伸著舌頭、歪著腦袋、觸電抽搐的霍恩收放自如地停止了動作。
抖動的手臂瞬間恢復平穩,高盧軍禮一般舉起雙臂,兩腿繃得筆直,像個大號的屮字架。
至於那副快死的阿黑顏,瞬間變為了安詳與嚴肅,弓起的身體則噔地繃直。
原本還在齊呼和唱歌的鄉民們立刻安靜了。
稍等了兩秒,平複心跳與心情,霍恩整個人乍一激靈,把眾人連帶地嚇了一激靈,這才緩緩睜開雙眼。
“唔哦哦哦哦——”
兩手背到背後,他雙目微張,下巴下垂,硬是在臉上擠出了兩道法令紋。
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霍恩裝出了此生最威嚴的表情。
模仿著以前在他家巷子門口算命的老頭,霍恩威嚴的目光射向空無一物的斜上方。
不去看在場的人群,他用盡了畢生的力氣,操著沙啞而故作玄虛的嗓音高聲喊道:
“吾,乃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