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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君聞見花開》第308章 古縣尋蹤
  晌午問案定罪,下午就開刀問斬,公冶志做夢也想不到自己亮明身份還會死這麽快,行刑的時候口中勒著布條還在苦苦哀求發出嗚嗚嗚含糊不清的聲音,嘴都咬破了也沒討到活命,三個人頭掛在城門示眾,附近的賊寇聽說西林的十幾名山賊悉數被殺,嚇得連夜逃入深山再也不敢為非作歹了。

  圍觀斬首的人群中有兩個人,觀刑之後二人來到一家小酒館,“趙侯,屈氏一門欠您一個大人情啊!”

  屈沃十分感動的向趙遵敬酒,“屈兄言重了,若非你仗義援手,也沒有後面的事了,只能說屈兄的善舉救了自己,趙某只是還個人情罷了!”

  屈沃與趙遵對飲了幾杯,歎氣道:“路途艱險百般辛苦,還要時刻提防明槍暗箭,一句話說不對就有可能招來殺身之禍,趙侯!這可是盛世明君啊!掙個辛苦錢怎麽就這麽難!”

  趙遵望著酒館外熙攘的大街:“一分利百人求,木材生意收益巨大別人能不眼紅嗎?”

  屈沃道:“與趙侯分別後,我便會動身去洛陽,胳膊擰不過大腿,與其被上官記恨痛下殺手,不如主動讓利給陳太尉,接下皇商的差事。”

  “你能想通就好,我剛還在想該怎麽勸你呢!此去洛陽路途可遠呐,不過也未必沒有好的一面,說不定因禍得福把生意做到北方,京畿之地的富庶不是江南可以比擬的。對了,屈兄,我聽說皇商生意一本萬利,同樣的東西賣進皇宮價錢能翻十倍,屈兄為什麽對皇商如此抵觸啊!”

  屈沃苦笑道:“利潤是大,但利都讓當官掌權的人拿走了,我們累死累活也就掙個辛苦錢!若差事有差池罪過全是我們的,輕則血本無歸,重則受刑被誅。木梁殿柱是皇宮大殿的脊梁,這要是出了問題,皇帝能輕饒了我們?”

  “也饒不了他們!因此他們可能昧錢,但不敢以次充好,屈兄此去洛陽有需要幫忙的,可以去洛陽有名的‘射水澗’和‘石記珠寶’,二位老板是我的摯友,他們定會竭誠相助!”

  “大恩不言謝,今後但凡有用得著屈某的,趙侯盡管開口!”

  屈沃離蜀去洛陽暫且不說,單說趙遵裝模作樣的在邛都明察暗訪,倪太守生怕再被他查出點什麽,像伺候祖宗一樣討好巴結,趙遵只是走走看看卻什麽都不說。

  倪太守沒底,擺了一席酒宴請趙遵,最後趙遵提出了一個不怎麽像要求的要求,他想看邛都二十年來的文檔。

  倪太守松了口氣,心說這個京城來的小祖宗真是古怪,沉下臉來說殺人就殺人,玩弄起權謀來比混跡官場幾十年的老臣還老辣。有時卻與不入流的商人為伍,又要閱覽比他自己年齡還大的舊檔,真是看不懂他!

  “趙遵有所不知,蜀地廣大,西南地區歸屬我朝不過二三十年時間,建郡之初很多文獻資料都不全,也有很多記了但是無用的,算起來堆了兩大間屋了,不知趙侯要看哪類舊檔?”

  “戶籍。”

  “戶籍?越嶲郡目前有五萬二千戶,二十多年來過世、新生和內外遷的恐怕有幾十萬人,趙侯看得過來嗎?”

  趙遵笑了:“當然看不過來,倪太守不如把檔案庫的鑰匙給我吧,再給我配一個熟悉越嶲郡山川地志的官差。”

  倪太守誠懇的說道:“趙侯要查什麽不妨明說,倪某在越嶲郡為官多年,多少能幫上點忙!”

  趙遵笑了笑:“倪太守多慮了,我此來越嶲郡絕不是來給當地官員麻煩的,至於目的,說實話我自己還都不清楚。”

  倪太守點點頭對下人交代了幾句,不一會兒一個四十歲來歲穿著黑衣,佩戴官刀,帽插五彩鳥語的官差。

  倪太守向趙遵引薦:“這位是邛都三班衙役的總捕頭郎鵬!越嶲郡的活地圖,趙侯把他帶在身邊必有大用。”

  趙遵打量了郎鵬一番,此人二目如電手腳奇長,功夫強不強的不說,翻山越嶺絕對是把好手。

  “多謝倪太守!”

  “郎鵬,從今天起郡裡的差事放一放,陪在趙侯身邊一切聽從趙侯調遣!”

  “遵命!”

  轉天在郎鵬的陪同下,趙遵和蕭烈來到存放檔案的庫房,面對整個郡二十幾年來的向山一樣的戶籍文檔,趙遵真有點頭疼。

  蕭烈隨手翻了翻全是灰的文檔,打趣道:“兄弟我自認為該劃歸到武將行列,閱覽舊檔這種活是文人乾的,我就不參與了吧!”

  “別啊,我一個人就更沒信心看下去了!”

  蕭烈大笑:“好吧,我陪你在這兒喝土!這大海撈針的,總得給個時間段吧!”

  “就查我爹來邛都之前來邛都落戶的外地人!應該不多。”

  確如趙遵所言,按這個條件篩選出來的人非但不多,反而少得可憐。邛都一帶劃入大周版圖至趙遵父親被貶入蜀的十年間就二百多個登記的遷入者。

  “我看這二百人哪一個都不像你要找的人。”蕭烈說道。

  “為何?”

  “這些人要麽是家鄉受災逃難入蜀,要麽是來投親的,原由寫得明明白白的,能和中行鄢扯上關系嗎?”

  “讓我想想……再想想……”趙遵一時也不知該從何處入手。

  “二位上官,真正的流民入川在冊入籍的百中無一,能入籍的都是清白之身,這樣的人根本算不上流民!”一直守在門口的郎鵬突然開口道。

  在趙遵眼中郎鵬說好聽了是倪太守借給他們的官差,說不好聽了就是監視自己的眼線,他突然開口倒讓趙遵有些意外。

  “郎班頭,那你說這些人都去哪兒了?”

  郎鵬道:“據卑職所知,這些人的身份要麽是流放途中逃亡的,要麽是在中原獲罪通緝無法生存的,來越嶲郡無非是想討個活命。他們躲在最偏僻的邊陲,乾牛馬不如的苦力,活到這份上,也不好逼人太甚了。只要他們不做出格的事,官家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卑水縣漢苗雜居,官府管理薄弱,沒有正當身份的人大多集中在那裡。”

  趙遵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裡路,走,去卑水縣走一遭!”

  卑水縣在邛都以西,群山環抱之中。郎鵬不知在哪兒弄來了幾頭毛驢,毛驢善走山路,道路崎嶇,但三個人騎在毛驢背上卻很悠然自在。特別是郎鵬,他的毛驢脖子上掛了一串花紋奇特的青銅鑾鈴,鈴聲悅耳在靜謐的山中能傳出很遠。

  “郎鵬兄弟,你這串鑾鈴很別致,恐不是漢地之物吧!”蕭烈問道。

  “是的,我母親是越嶲郡最大的土著部落的首領,這鑾鈴是部族的信物,周邊部落和附近的賊道聽見鈴聲大多會給面子讓出一條道來。”

  趙遵奇道:“郎鵬兄弟的母親是苗人嗎?”

  郎鵬搖頭道:“我們這裡自古沒有民族之分,每個部落都有不同的圖騰和崇拜,要細分起來恐怕光越嶲郡就有幾百個不同的族群,但都被統稱為土著,和漢人苗人有很大的區分。”

  蕭烈道:“你的母親是部落首領,你的父親是如何迎娶到她的?”

  郎鵬道:“土著的風俗與漢民差異很大,以母為尊,首領統統是女性,都是上一任首領死前推選出來的,不傳給子嗣。土著中幾乎所有的孩子都只知道母親是誰,不知父親是誰。”

  趙遵道:“那郎鵬兄弟為什麽是漢人打扮,有做了邛都的總捕頭?”

  “我的父親是邛都的郎家大戶,漢人。他走貨的時候遇險是母親救下了他,二人結合生下了我。我九歲的時候母親病死了,父親才把我接到了邛都繼承家業。可我哪會啊,沒幾年就把家業敗光了,縣裡的老捕快知我熟悉邛都地形,又精通土語,於是收我做了徒弟,後來師父死了,我便成了捕頭一乾就是十年。”

  終於他們遙遙的望見了卑水縣城,看到它的那一刻,趙遵和蕭烈都笑了,在中原內地只能算是一個佔地很廣的房屋院落稀疏的大村子,有幾百戶人家。

  入夜前的村子沉寂安詳,嫋嫋的炊煙,凝滯的街道顯得不那麽真實,倒像是在畫裡。

  郎鵬道:“卑水縣也是一個古縣,但前些年毀於山洪,舊縣址不能再用了, 臨時遷到了此地。這一帶原是邊境上的榷場,苗疆的藥材、酒拿到這裡和漢人進行以物易物的交易。因為方便貿易,商鋪搬來之後就不願意走了,形成了今天的景象。”

  進了縣城,三個人頓感氣氛有異,天還沒黑透街上一個行人沒有,買賣鋪子一律關門上板,街上時不時有巡邏的差役和土兵出現,一個個神情緊張,看趙遵的眼神也怪怪的。

  “郎頭!”一個捕快認出了郎鵬跑來給郎鵬打招呼。

  “陳括,你們幹什麽呢?又和苗民起衝突了?”郎鵬警覺道。叫陳括的捕快說:“郎頭,要是起衝突能不跟您匯報嗎?”

  “那你們如臨大敵的幹什麽?”

  陳括道:“這幾日縣裡出了大盜,三天之內盜竊了十三家商鋪,因此……”

  “胡鬧!你們這麽大張旗鼓的不把賊都嚇跑了,還怎麽抓賊!”

  陳括看了看趙遵和蕭烈欲言又止,“快說!”郎鵬一瞪眼,陳括趕緊說道:“這賊偷第一家之後,我們就布下人手去抓了,可全縣的差役還有幾十名土兵都用上了,這麽嚴防死守,賊仍從容作案,一天比一天猖狂。”

  郎鵬感覺在上官面前丟了面子,怒道:“你們是幹什麽吃的?瞪眼盯著讓他偷啊!”

  陳括很是委屈:“郎頭,我三天沒合眼了,弟兄們都盯在街上,一夜一夜風平浪靜,可轉天一準有店鋪丟東西!”

  “我就不信了!賊還會飛天遁地不成?分明是有人偷懶耍滑!”郎鵬是一郡的總捕頭,對待下屬一向嚴格要求,見卑水縣官差失責十分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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