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那年夏天傍晚,家裡23寸的大頭彩電放在小賣部的門前,用四個啤酒箱子落在一起,上面放著一個很寬的木板,將面調平用來放電視,電視裡播放的是林正英的鬼片,底下是黑壓壓的村民都坐在地上,前排是和我差不多的小屁孩,後排是婦女坐在板凳上懷裡抱著孩子,最後面是一幫農村漢子,所有人都在手舞足蹈,不是高興的,也不是抽風,是在驅趕蚊子。
到了關鍵時刻,膽子小的孩子就不看了,去玩遊戲,膽子大的孩子會躲到父母的懷裡,用手遮住眼睛從指縫中看,這些孩子總會有幾個半夜不敢上廁所,尿床的。
我們這些膽小的會在一起躲貓貓,歸出一片地方,在這個范圍內躲藏。我偷偷躲藏在村政府門口,(也是老供銷社,大隊門口)的柳樹頂上,這棵大柳樹還是有些年頭的,大柳樹呢,很粗大,在一人來高的位置分出了三個副杈,在三根樹杈的中間。有一個二大碗(比普通碗大一號的碗)那麽大的樹坑。裡邊存了半碗水,這水大概是清晨的霧,下雨時存的水,再加上樹自動滲出來的,竟然在那麽熱的天沒被蒸乾,我爬樹的時候,一隻手正好伸進了這個洞裡,一股涼意從手臂直衝脊背,上通腦門,下至尾椎骨,這股涼意讓我打了個哆嗦。樹上的灰塵無意中落進了我的眼睛裡,我急急忙忙爬上樹後下意識的將手放在鼻子尖兒聞了聞,一點兒也不臭,甩了甩手,揉一揉眼睛,這不揉還則罷了,一揉這樹洞裡的水進入眼睛裡是火辣辣的疼,便開始流淚,當時嚇壞了,腦袋裡的第一想法是完了,我要瞎了。瞎爺還有一隻眼睛,我這兩隻眼睛都要瞎了,心裡這麽一想,眼淚流的更多了。剛要喊出聲發現眼睛冰冰涼的,不那麽疼了。也就沒那麽太在意,悄悄的藏在那不出聲,希望他們找不到我。我睜開眼睛,向樹下看去,便看見樹下有幾個人影,這幾個影子在模模糊糊中可以看到,有的影子後面有長長的辮子,有的影子穿著中山裝,有的影子穿著麻布短衫,可以看見頭,身子,大腿,小腿往下卻越發淡了起來,腦袋的方向,都是衝著我家門口電視的方向,好像是在看電視,這時我的心咯噔一下,整個人渾身不停的打顫,感覺頭腦昏沉,頭重腳輕,就要從樹上掉下去,我死死的抱住了樹杈。英叔在電視裡說過,只要閉氣他們就看不見你,我也不管是不是對症下藥,深吸一口氣,緊緊的憋住,並壓了進去。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什麽感覺慢慢的恢復了力氣,頭腦也清醒了起來。後來練功時才知道這叫氣沉丹田。我慢慢的從樹上滑了下來,落地時腳沒站住,還摔了一跤,我忍住疼沒敢吭聲,便向小賣部屋裡走去。小夥伴們看見了我,在門口拉住了我,我牙齒打著顫跟他說:“剛從樹上摔下來有點疼,不玩了”。進屋後我看見了我的母親,一下子就撲進他的懷裡,眼淚撲簌簌的往下掉,渾身都在打顫,胳膊摟在母親的脖子上,緊緊的。母親看見我渾身是土,以為我摔倒了,拍著我身上的灰塵說到:“你這是怎了?又上哪兒淘了?渾身是土摔到了還是卡(磕碰)著了?”
我在母親的耳邊顛三倒四的說道:“我看見人影了,就在那兒,就在樹底下,我憋氣卡倒了,不吱聲就回來了”
嚇得我語無倫次,也不知從何說起。母親呢,就聽見我摔跤了。是輕撫著我的背說:“你是小男子漢,摔一跤怎麽了?怎麽還哭鼻子呢?不哭了,不哭了,給你拿好吃的”於是從貨櫃裡,
拿出來一袋兒叫叫糖(口哨糖)。我有了糖再加上母親在我身邊,安全感倍增,於是我便安靜了下來。 到了晚上九,十點鍾,村裡的老少爺們都回家了。我呢知道父母都在身邊安全感讓我把剛剛經歷的事情詳詳細細的與父母說了一遍,母親聽見了也面色發白,也不知如何是好,將目光看向了父親。父親急急忙忙的出去。將電視, VCD收了回來,母親很害怕,也在門口拿著手電給父親照亮。父親將閘板(保護窗戶的木頭板子)合在窗戶上,急急忙忙的回屋鎖門,走過院子,發現家中的大黃狗衝著大門外瘋狂的吠叫,一家三口匆忙來到睡覺的屋子,進了屋子就不得不提到我家的這所房子。
我家是整個村子的中心,因家中叔叔長大了娶了嬸嬸,一家人再親近也難免尷尬父母便搬了出來,不過不是分家。買了供銷社東側一半的房子。靠近供銷社的房子是用來住的,最東側的房子是用來做倉房與車庫,我們家與供銷社有一牆之隔,是在道路南邊,房子面朝北方,住的房子與倉房分開了前院和後院。用來住的房子是正對著大門,倉房是對著小賣部,大門是用銀色鐵絲扭麻花勁兒做網,死死地焊在了銀色鐵管做的鐵框上。大門的旁邊是自己家新蓋的一個房子用來當小賣部。大門的門垛與小賣部的後門挨得很近,小賣部是凸出來的。大柳樹是在,另一半供銷社院兒外偏東側,在我家西屋,可以看見大柳樹,東北這裡的農村分東西屋,東屋是冬天時住的,他更靠近陽光很暖和,西屋是夏天是住的,他很涼快。中間是大鍋灶台也就是廚房,還有通往前後院的前門和後門。
父母與我來到了西屋。這西屋你供著菩薩,父母來到佛龕前拉著我往下摁,我們一家三口跪在了佛像前。點上了香取下了佛珠,和護身佛,放在了枕頭底下,急急忙忙的脫了衣服,進了被窩熄燈。可這樣誰又能睡得著呢?一家三口我在中間,氣氛很是緊張和壓抑。誰都不敢出聲,都睜著眼睛看著漆黑黑的棚頂。這個時候人類的好奇心可以戰勝一切。最先是父親悄悄的把窗簾拉開一個角看向柳樹底下,然後輕輕的說什麽也沒有。而我看見父親躺下來也大著膽子悄悄拉開了窗簾的一角,將鼻子放在窗台上,可以感覺到窗台絲絲的涼意。那天是個圓月,外面很亮很亮。銀白色的月光灑在地上,過堂風吹著自己的後背,紗窗外傳來陣陣的蟲鳴與風吹樹葉的聲音,我拙眼看去。那幾個人在樹下打轉,一圈兒接著一圈兒。他們還會從樹蔭下走出來,看不清面相,但能感覺到他們很迷茫。我的瞳孔瞬間放大,一推窗台整個人反作用力倒在了枕頭上,一下子抱緊了父親。雖然是三伏的天兒,我總感覺很冷。便和父親說道:“人還在那兒還是那幾個人在圍著樹轉圈兒”父親聽完我說的,將護身符掛在了我的脖子上,佛珠讓我掐在手中。安撫我說道:“沒事兒,菩薩會保佑你的,你看西遊記裡所有的妖魔鬼怪都怕孫悟空,孫悟空還怕菩薩佛祖,你手中的佛珠,脖子上的護身佛都是菩薩的這東西他會保佑你的。”也不知道什麽時候便在父親的懷裡睡著了。卻說這一宿睡的也是很累。
我隱隱約約的夢見了,我起床了,準備去外面玩,但怎麽都出不去屋子,我便在這個西屋裡轉呀轉呀,怎麽都出不去,渾身酸疼,很累很餓。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外面傳來了雞叫,那個叫聲很是洪亮,會讓你瞬間清醒,給你一種力量。就在這時,父親猛地睜開還是血絲的眼睛,推了推我,小聲叫道:“白澤,白澤,白澤,你醒一醒”,我感覺到有什麽在牽引我,我疲憊的睜開了眼睛,含含糊糊的說道:“走了一晚上了,我很累呀,讓我再睡一會兒,不想起來”。我呢,吵醒了母親,父親呢,也聽得不太清楚。小聲說道:“我去大墳圈去找瞎叔,咱們今天白天不開張,你們娘倆一會兒起來收拾收拾,好好做兩個菜,瞎叔來了,讓他好好給咱看一看,破一破,這陰間的東西咱也不懂,你們娘倆不要害怕,實在不行去隔壁二大爺家待一會兒,我中午就能趕回來。”
說完,父親便穿上了衣服,褲子,蹬著他那雙布鞋。去小賣部那屋拿了兩瓶白酒和一點豬頭肉,騎上了珠峰125摩托車在一陣摩托車的突突聲中消失在大路上。
我母親起來後,將昨晚放在桌子上的剩菜剩飯遛了一下火(熱菜)。便將我急急忙忙的從床上拽了起來。母親一邊疊被便對我說:“起來,趕緊起來!桌子上有菜和飯吃一口,咱娘倆趕緊去你二爺家待一會兒”
天剛蒙蒙亮,我不情願的洗了把臉吃口飯便去了二爺家。當我與母親走出門口的時候,閉著眼睛咬著牙,不想去看那顆柳樹,我把眼睛閉得緊緊的,但還是想看一看,我直著脖子不敢轉頭,睜開右眼,用余光看了眼大柳樹,什麽也沒有,我便安心了,於是轉過頭又看了看大柳樹,吐了一口氣,心想昨天一定是幻覺,轉過頭直奔二爺家,在轉頭的那一刻我又看見了那幾個人影,我跑得更加飛快,母親怕我摔跤,也急忙跟上。
二爺家離我家不遠,也能看見柳樹。我到了二爺家,二爺已經起來了,在屋門口穿著白色的條背心,肩膀上搭著一個藍色的毛巾,嘴裡含著牙刷,左手拿著杯子,身前灰色的洗臉架上擺著一個紅色的搪瓷盆。不遠的腳下是炕桌,炕桌下面有兩個小馬扎,桌上有大醬和饅頭,還有一盆稀粥。二奶正在院裡摘點蔥,白菜,我急忙喊到:“二爺”
二爺回頭一看是我:“孫子,快點過來,快點過來,吃沒吃飯呢?趕緊過來吃點兒”
我母親急忙擺手說:“吃了吃了。”
在嘮嗑中母親將昨晚的事與二爺說了一遍。爺他們吃完飯便與母親回屋嘮嗑,我呢便在院中一個人玩,眼睛也盯著父親回來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