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另一名膚色古銅,身材偉岸的男子露出戲謔的笑容,他環抱雙手,對著那名紫發男子出言嘲弄道:“在這裡退場也好,我正好嫌競爭對手太多,一直插不上什麽話。”
紫發男子目露凶光,他衝著對方惡狠狠的瞪了一眼,隨後便把視線重新放回到黎衣身上,露出致歉的神色。
“抱歉,我不應該過度揣測神女,只是看到這身衣服的款式,有些許驚詫罷了。”
先前在廣場上喝止眾人的長發男子微微皺眉,對他人出現在禁地上的行為有些不滿。
他用冷峻的目光掃視全場,片刻之後,緩聲說道。
“各位,登仙台乃我神國禁地,諸位私闖此地,已經是在觸犯我國底線,當心惹怒仙尊國主,降下天罰。”
聽到長發男子的言論,在場許多人不懼反笑。
先前嘲弄他人的偉岸男子聞言笑道:“這雜毛鳥又開始借用神國的名號趕人了,你也不睜大眼睛瞧瞧,能越過雷海,直奔這仙台而來的,誰還沒有點身份背景?”
這番話似是說出了其他人的心聲,大多人早就不滿他利用師兄長的身份,驅趕他人。
眾人雖未跟著起哄,但也都對這位長發男子報以敵視的目光,冷眼觀察。
長發男子見禁令一說無法喝退眾人,便冷哼一聲,轉頭看向了身後的黎衣。
他冰冷嚴肅的容顏之上露出了寵溺般的神色,就像冰雪消融,春風拂過。
這副姿態若是被廣場上的弟子看到,一定會懷疑他是否被他人奪了心魂。
“師妹,既然試煉已過,你也該隨我一同回稟師尊了。”
“道種試煉,我失敗了。”
一時之間,現場的氣氛凝固,許多人的笑容都僵在了臉上,不知該作何表態。
甚至有不少人都懷疑自己剛才是不是聽錯了。
道種試煉的難度不定,因人而異。
但那也只是針對一般天資者,像黎衣這種萬世難遇的奇才,怎麽會在這種大道前的問題上失足?
黎衣在眾多目光的注視下,又重複了一遍自己方才所說的話。
“試煉失敗,我辜負了師尊對我的期望。”
“師妹……”
那身披鶴氅的師兄似乎還想再說些什麽,卻被黎衣那毫無起伏的聲音給打斷了。
“還請師兄和諸位退去吧,我一個人去面見師尊,求解困惑。”
她雖外表纖弱,聲音卻顯得異常平靜堅定。
說完這句話後,黎衣並未理會在場諸人,她邁起玲瓏剔透的雪白玉足,徑直越過人群,行走在雲層之上。
豔紅色的婚服在她的肩頭滑落,不稍一會兒,她全身所披戴的嫁衣便已經完全脫落,露出了一件纖塵不染的白色衣裙。
她神色恍然,似是帶有濃重的心事,向著仙宮金殿的門前走去。
徒留一眾天驕神子在她身後愣神。
……
偌大的宮殿之中,如死一般寂靜。
黎衣光腳踩在玉石板上的聲音異常響耳,引發了啪啪啪的回音。
寶座之上,有一位滿頭白霜的老嫗,她飽經風霜的臉上刻滿了皺紋,像是記載了千萬年的風雨歲月。
黎衣在離寶座十丈遠的地方跪地而坐,無視冰涼刺骨的青玉地面,她的神色如湖水般平靜,未起絲毫漣漪。
她微微欠身,畢恭畢敬的對寶座上的老嫗行禮說道:“師尊。”
“敗了?”
“是。
” “你見到他了嗎?”
“見到了。”
“如何?”
“還和從前那般一樣。”
“後悔嗎?”
“不後悔。”
二人的對話簡短而又精煉,在聽到黎衣的回答之後,老嫗一雙微微泛白的瞳孔中似是乍現出一道精光。
“老身經歷過萬年霜雪,久居神國之頂,卻唯獨沒有見過像你這樣的孩子。”
老嫗微微歎了口氣,“在收你為徒之前,我曾以為人一生最重要的資質,是慧根,是靈胎,亦或是是心懷大道……但直到現在我才明白,在偏執的人心面前,此外的一切都是過眼雲煙,一文不值。”
黎衣沒有作答,神情與姿態依然保持端正恭敬。
“說說五百年前的那件事吧。”
“當年的確是我掠奪了身邊人的資質與功力,奪取了本該屬於他的機緣造化。”
“你知道老身說的並非是這件事。”老嫗搖了搖頭,“仙途縹緲,奪人聖骨天資雖不符正派道義,但修真本就是弱肉強食,優勝劣汰。”
黎衣面色平淡地問道:“師尊想聽的是哪件事?”
“老身雖然被歲月磨礪到老,但是這雙眼睛還不算太瞎。”
老嫗輕抬眉眼,一雙銳利的眼光封鎖住黎衣的周身,強大的威壓從寶座上徐徐擴散,整座宮殿都似生出了一道道金色的雲霧。
“老身指的是,你用夢境圈養親夫,將他培育成自己心魔的這件事。”
黎衣走出夢境以來,神色第一次出現了變化。
她緩緩抬頭向上,目光與這位傳說中的師尊對視。
向來遵紀守禮的黎衣,第一次做這類不敬的動作,她的目光卻是浩然星空,也如同萬丈深淵。
“紅塵間的那處夢境,真正的夢主是你吧?”
片刻之後,她才幽幽回應道:“是我,不僅是我,我還專為此打造了一個囚籠,禁錮了他整整五百年,令他永世都不得超生,從此隻為我一人而活。”
……
……
雲巔之上,有一道聲音在長生耳畔處響起。
“這次成親,你可以當做是一場夢,夢中的我會與你登上神國,過著男耕女織,桑麻滿圃的安心生活。”
這道聲音非常輕,就像是沉睡在地底深處的妖魔在進行微弱的呼喚。
長生的意識沉淪,他整個人頭重腳輕,似是要昏昏睡去。
刺眼的紅芒閃爍,法陣的運轉已經進行到了尾聲。
長生能感受到自己的渾身功力都在此刻散去,經脈處空空如也,成為了一個空有意識的廢人。
雖然他知道這只是一場夢,但這種失去與背叛的感覺,卻刻在了他的骨子裡,帶給他鑽心的疼。
恍惚中,他的嘴唇顫抖,囈語道:“不……不要……”
紅色嫁衣上的光芒逐漸黯淡,長生已被它榨取的分毫不剩。
寬大的外披似楓葉般滑落女子的肩頭,在明媚的陽光中,它碎成了千百塊,消散在厚實的雲層之中。
長生的面色慘白,他雙瞳無力地看著漫天紅布,一種絕望在他的心底深處生根發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