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血淋濺在紅虎殷紅的鎧甲上，與他毛發的顏色混為一體。

但他並沒有顯露出絲毫的不適，反而神情灼熱的伸出舌頭，輕舔濺在嘴角的鮮血。

此刻的紅虎已經跟往日截然不同，更像是一隻沐浴在鮮血中的雄師。

不遠處，被水霧騰繞的花池中，嬌豔動人的玉妃還在隨著樂聲翩翩起舞，對眼前所發生的一切視而不見。

紅虎看著婀娜多姿的玉妃，眼瞳深處綻放出一抹難以掩飾的凶光。

伴隨著他的一聲低吼，那些已在門窗旁準備就位的妖族眾部將像是得到了號令，紛紛向王座方向殺去。

頃刻間，摘月樓內亂成一團。

官員侍女在看到提刀殺戮的妖族部將後，均被嚇得肝膽俱裂，試圖向蓮池處擠去。

但在池台周圍，十多名侍衛早已形成一堵厚實的人牆，禁止這些外圍的人群靠近霸王。

不多時，樓閣內部就演變成了一場一邊倒的屠殺，哭喊與慘叫聲蓋過清樂，樓內的景象一片狼藉。

任憑那些人跪地求饒，卻也無法抵擋妖族部將眼中嗜血的殺意，它們像是狼入羊群一般，將眼前的一切生靈都撕成了碎片。

隨著外圍人群死傷殆盡，這場鮮血盛宴似乎也接近了尾聲。

長生目光所及之處，看到了無數屍首交疊在一起，形成了血肉模糊的慘狀。

數條鮮血順著玉磚上的縫隙花紋匯聚成河，流過長生的腳下，傾瀉到他身後的蓮池中。

清澈的池水如同被水墨沾染，朱紅色的鮮血在池中散開成雲霧，開出令人驚心動魄的血花。

而這種奇觀異象，也增添了些許妖異鬼魅的氣氛。

一曲終了。

場面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眼前幸存下來的生者所剩無幾，除去那位形同傀儡，一動不動的楚霸王。台邊隻余下了長生和韋女官，以及一乾忠心耿耿的大楚侍衛。

雖然這些侍衛都是不懼生死的精銳士兵，但和那些已經步入修仙境界的妖族部將比，還是顯得有些力不從心。

紅虎一方在此刻佔盡優勢與主動，顛覆整個楚王宮於他而言，就像是翻覆手一樣簡單。

長生聚氣凝神，已經做好了衝殺出去尋找姮月兒的打算。

但不想一雙玉手輕放在了他的肩頭。

韋女官不知何時來到了他的身旁，悄聲對他說道:“不用急，娘娘自有安排。”

長生在一刻心潮起伏，最終他選擇冷靜下來，相信這位女官所說的話語。

他隱隱覺得這位玉妃沒有表面看上去的那麽簡單，更何況她讓自己提前坐在蓮池周邊，像是對此事早有預料。

花池中，玉妃在眾多蓮花的簇擁下起身，她在停頓了片刻後緩聲問道:“紅虎，你當真要反我?”

紅虎從腰間拔出長刀，以勝利者的姿態說道:“姐姐，成王敗寇這麽通俗的道理，你應該不會不懂。”

玉妃盯著這位弟弟，繼續問道:“你為何要反我?”

“這三年來，你雖身為西境妖主，但卻利用妖主與王妃的身份，支配奴役了楚國的人王，建造了如此荒謬可笑的高樓……你可知，楚地民眾因為你耗費國力修建這座摘月樓，已過的民不聊生，哀鴻遍野。你又可知，你的這些行為終將把我妖族推在風口浪尖之上，過著人人喊打的境地?現在皇朝已囤重兵於兩國邊境，他們發兵的口號便是除妖妃，斬昏君。”

紅虎眼中的瞳光閃爍，語氣咄咄逼人。

“若皇朝那些道宗神人進到了楚國境地，我妖族在西境還有活路可言?”

玉妃看了他半晌，忽然輕聲一笑，歎氣感傷，“就因為這?”

紅虎愣住了，接著，一股憤恨感從他的內心油然升起。

自己正是順應大義，才能獲得其他妖族支脈的鼎力支持，怎麽在對方眼裡，就變成了如此卑不足道的小事?

她是知道自己無力回天，才會這樣刺激自己嗎?

玉妃搖了搖頭:“還記得當年抱你出生的時候，你娘親曾親口對我說過，她這一生無牽無掛，隻留下了你這麽一隻半人半妖的小老虎。她怕你會因為這個身份被其他妖族欺辱，就將你托付於我，求我把你帶在身邊撫養成人。”

紅虎聽玉妃再度談及自己的母親，變得出奇的冷靜。

他死死盯著對方，像是一隻伺機撲咬的野獸。

玉妃微微一笑，如鮮花綻放，“一眨眼四十年過去了，曾經躲在我身後瑟瑟發抖的小老虎，也變得有膽起來了。”

紅虎冷聲道:“你提及往事，是希望我手下留情，放你一條生路嗎?”

“不，恰巧相反，我是在提醒自己，要不要看在這些舊情往事的份上，放你一條生路。”

紅虎眉色一皺，沾染血跡的臉面有些猙獰，“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全是字面上的意思……紅虎，姐姐再給你上人生中的最後一課，有時候眼見也不一定為實。”

玉妃提著嫩綠色的裙裳，赤足點水，來到了那位死氣沉沉的中年男子面前。

“討楚大軍的口號是不錯，妖妃昏君的名號一語成讖，全然屬實。但你剛才有一句話卻是說錯了……這位西楚霸王從未受過我的蠱惑，他可比你們任何人都要活得清醒。”

她語聲一頓，高高抬起了雪白的纖手，狠狠甩了面前人一個巴掌。

“啪”的一聲亮響，摘月樓裡的所有人都被這一幕震驚住了。

長生再看過去，玉妃臉上盈然的笑意已然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冰凍三尺的冷臉。

“你這個昏君求我所做之事，我都已經做到了。現在你我兩清，該輪到你自己來收拾這個爛攤子了。”

場中的目光，全都都聚焦在了這個男人身上。

接著，霸王在眾目睽睽之下蘇醒了。

他從王座上緩緩起身，身上的氣勢洶湧而起，四周的酒杯羽觴皆被一股無形的氣勁吹的四散而落，連厚實的桌案也被生生掀飛在地。

他身軀凜凜，相貌堂堂，一雙深如浩海的眼瞳射出點點寒星，讓人望而生俱，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一股怯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