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幽深寧靜的黑暗深處,有斑斑點點的星火閃耀在各個樓台之間。
一名身姿婀娜的女子身著衣料透明的純白長裙,站在望台上,遠遠眺望著一望無際的沙海。
“唉,小白姐姐……你也真是的,站在這麽高的地方不點燈,萬一把那東西招來了怎麽辦?”
柔聲細語從她的身後方傳來,另一名身著水藍色透明裙裳的女子從樓梯處出現,伸手拍了拍牆頭上懸掛著的夜明燈。
燈中的火蟲被響動驚醒,重新振翅飛舞,發出了微弱的熒光。
藍裙女子露出了滿意的笑顏,邁著歡快的步伐來到白裙女子的身邊,十分親昵地抱起了她的胳膊。
“招來便招來了,這種不人不鬼的模樣,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噓……”
聽到對方如此大膽的發言,藍裙女子急忙做出噤聲的手勢。
“太陰宮內,不得非議此事……若是那位仙人醒來聽到你的言論,定會因此降罪於我們。”
“仙人?”
白裙女子不屑的冷笑一聲,眼神裡充滿了對那個稱呼的鄙夷。
但她終究沒有再說什麽,畢竟那名“仙人”是太陰宮中無冠無冕的帝王,主宰著宮中的一切。
她像是想起了什麽,瞥眉問道:“小芸,今天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被稱作小芸的藍裙女子微微一笑,甜甜說道:“今日運氣好,沒走幾步就撿到一個血脈純淨,靈魂精粹的少女……聽隨行的其它人說,那姑娘是千萬年來唯一一個符合仙人要求的貢品。”
聽到對方所言,小白也有些驚訝。
“仙人”挑剔的口味她自然知道,當年她也為對方搜取過許多貢品,從沒有聽說過有這樣的評價。
小芸輕舐唇瓣,故作高深的說道:“而且還有人悄悄告訴我,說這小姑娘並不是月界本土人,所以神魂才能如此清澈純潔。”
“不是月界的人?”
小白蹙起柳眉,陷入了思索。
日月兩界獨立在外,屬於被上界放逐的化外之地。
在這裡山窮水盡,凶險莫測……月界除去少量居於地下的月族子民,地上基本再無活物,百年都難遇到一個外鄉人。
沒想到今日居然會有其他人流落此處,只可惜那姑娘的運氣實在不好,落到了她們手裡。
被那位“仙人”看中的貢品,只會成為仙人神功的肥料。
“反正就是因為這樣,我才能早早回來尋你。”小芸歎了口氣,岔開了話題,“對了姐姐,我記得今天是你的生辰……你說說你每到這個日子,總會來這破地方往外看,你到底在看什麽呢?”
小芸的語聲倏然一頓,將那雙明亮的眼眸看向對方。
她在遲疑了許久後,悄聲問道:“你莫不是還在等那個人?”
“哪個人?”
小白的語氣飄忽不定,神色間也有些不太自然。
“姐姐你別裝傻,七十年前曾經有一個年輕的月族人闖進太陰宮,當年是你背叛仙人保他離去。”
小芸的聲音逐漸冰冷。
“為了這件事,你還被仙人打的皮開肉綻,神魂重創。我記得當年仙人好像對他說過,若他有勇氣回到這裡,會給他一個帶你走的機會……你該不會還在等他吧?”
小白沉默不語。
小芸對姐姐的模樣頗為不滿,責怪道:“姐姐,這可過去了整整七十年,即便他還活著……恐怕也是一個白發蒼蒼,行木將就的老人了。”
小芸嬌靨嚴肅,希望能點醒自己的姐姐。
“而且你我都知道仙人所說的機會是什麽,那無非是引誘他回來的魚餌罷了……再說了,他當年畏懼你的真面目沒有勇氣帶你走,你怎麽能指望這樣的人帶你離開此處呢?”
小白聽完姐妹的分析,神色落寞,臉上難掩失望之色。
但她的心裡仍還有著一絲期盼。
“他答應過我,會再來的。”
小芸哼了一聲,剛準備再敲打敲打這位姐姐,讓她認清現實。
卻沒想到眼角一瞥,居然在沙海的遠處瞄到了一點微光。
在被黑暗包裹的月界,這點瘦小縹緲的光暈就像是大海裡的燈塔一樣突兀顯眼。
她想起自己剛剛兩人談論的事情,驚訝的張大了嘴巴。
小白見對方面色奇怪,也跟著抬眼看去。
在見到微光的那一瞬,她沉寂已久的心臟也在這一刻悸動了起來。
那是沙海中的行人,必須要持有的夜明燈。
而他前行的方向,正是自己。
“他來了!他來了!他信守諾言……來帶我走了!”
小白瞪大眼瞳,雙耳發燙,心臟怦怦直跳。
即便月界的夜風清冷如冰,卻也蓋不住她火熱的情。
白裙女子下一秒又有些驚慌,她捂住了自己的臉頰,神色焦急的問道:“我……現在看上去怎麽樣?顯得老嗎?跟七十年前相比如何?是那時的我美,還是現在的我美?”
小芸見對方驚慌失措的模樣,忍不住提醒道:“姐姐,我們是被困在太陰宮中的怪物,壽命永恆,容顏不老。”
聽到小芸的話語,小白如同被澆了一盆冷水。
但她在深呼吸幾口氣後,毅然決然的說道:“我要去見他,即便我不能活著走出太陰宮,我也要和他死在一起。”
白裙女子轉身下樓,向著宮門飛奔而去。
她衣裙翻飛,滿心甜蜜。
……
長生邁過了老人所說的交際線,見到繁多星芒出現在自己視野裡的正前方。
那些宛若螢光的明燈飄忽不定,像是隨時都會熄滅。
但數量繁多的它們還是勾勒出一座高大宏偉的建築群,單看規模,要比楚王宮的宮城還要大上一倍。
這不像是一座宮殿,更像是一座建滿瓊樓玉宇的城池。
站在長生肩頭的玉兔伸直了脖子,用紅豆般的眼睛仔細打量著這座宮殿的輪廓。
那些建築的形狀與她古老的記憶拚湊到一起,完全吻合。
它帶有些許興奮的說道:“真的是太陰宮!我要回家了!”
長生側目看了它一眼,沒好氣的說道:“你要是進去再沒一丁點用,今天晚飯我就吃麻辣兔頭了。”
玉兔用前肢抱起了自己的腦袋,可憐巴巴的說道:“兔兔這麽可愛,你怎麽能夠吃兔兔?”
長生無視了玉兔的撒嬌,大跨步的向前走去。
但在抵近這座龐大宮殿的時候,他逐漸放緩了步伐。
全因長生在前路上看到了兩名衣著透明,容顏俏麗的女子。
她們一人白裙,一人藍裙。
那二人提著琉璃燈,像是早就知道他要來此一樣,候在一座高大的城門前方等著他。
最為奇特的是她們身上所穿的衣裙,衣服的形製款式似是用了某種不知名的煙羅輕紗,將窈窕纖細的身段在若隱若現的薄紗中一展無余,引人注目。
長生這輩子還從未見過如此暴露的裙裳,不由得移開了目光,不敢多做停留。
“呸,不要臉!穿這種衣服還見得了人?太傷風化了……”
玉兔看到二女的形象,馬上露出一副橫眉怒目的模樣。
但當它側頭看見長生的樣子,馬上拋棄了責難,有些好奇的追問道:“男人不都是色中餓鬼,你怎麽不敢看呀?等等……你小子該不會還是個雛兒吧?”
長生肩頭一抖,就把那隻煩人多話的兔子給抖落了下去。
小兔子哎呦一聲慘叫,吸引到了二女的目光,藍裙女子噗嗤一聲嬌笑出聲。
在看到兔子極為不滿的瞪了她一眼後,她滿臉洋溢的笑意才稍稍消退,邁著小步來到了這位俊秀少年的面前。
“小哥哥長得真好看。”
接著她盈盈行了一禮,更顯得峰巒雄偉的山峰呼之欲出。
“小女名叫小芸,那兒是我的姐姐小白。”
長生不動聲色的看了一眼藍裙女子身後的白裙女子。
後者面色悵茫,即便強裝鎮靜,眼底卻有著寫不盡的失望之色。
看來對方所等的人並不是自己。
長生問道:“名字是挺好記的,你們是在這裡等人嗎?”
“當然是在等小公子,我和姐姐都是太陰神宮裡的接引人,引導有勇氣到達這裡的旅人……去見傳說中的仙人。”
小芸笑的比花甜美,她用白皙的手臂輕輕在空中畫圈,就有五彩斑斕的流光繞著他們瑩瑩環繞,像極了傳說中的仙子。
只可惜長生見過真正的仙子,知道這種術法只是某種不入流的障眼法。
“仙人的法力通天,能賜予你永恆不朽的壽命和數之不盡的財富珍寶。”
接著,她露出嬌羞的模樣,柔聲說道:“我和姐姐也尚未婚配,心裡也想伺候公子這樣的妙人。”
她的話音剛落,就被一聲嬌喝打斷了。
“騙子!”
玉兔重新跳到長生的肩頭,理直氣壯的指著兩名女子,說道:“長生你不能信這兩個小妖精的話,她們在燈火底下沒有影子!根本就不是活生生的人!”
小芸看著這只會說話的兔子,不慌不忙的說道:“誰告訴你仙子在燈火下是有影子的?我們吸天地月華長為仙體,自然跟凡人不太一樣。”
“信口雌黃!一派胡言!”
就在一人一兔即將吵起來的時候,一直默然不語的白裙女子忽然開口問道:“能把你手中的琉璃燈……給我看看嗎?”
“可以。”
長生也想看看這二女的目的,不動聲色的將手中的燈瓶遞了過去。
被喚作小白的女子在拿到琉璃燈後,神色間有了一抹難以察覺的激動。
她輕輕撫摸著這盞燈,將白白淨淨的纖手移動到了燈盞的下方。
“啪”的一聲,卡扣打開,她將藏在裡面的信條取出,細細查看了起來。
“嗯?這燈下面還藏有寶貝?”
玉兔扒著長生的肩膀急忙說道:“你快把東西還給我們……你們口口聲聲說自己是仙子,怎麽還做這種土匪強盜一樣的行徑……”
玉兔說到一半,漸漸沒了聲音。
因為它看到白裙女子的顏面上布滿了淚痕,神色間充滿了悵惘。
長生順著透光的宣紙和字印,從背面看清了寫在其上的內容。
“不思量,自難忘。”
小白身體的每一部分幾乎都在顫抖,她難以壓抑住自己的情緒。
“你們……是從何處尋到這盞燈的?”
玉兔似乎也看出了什麽,少見的沒有頂嘴,如實答道:“在前來的路上,一個白發老頭遞給我們的。”
“那他人呢?”
“太老了,走不動了……被一條大白蛇給吞進肚子裡了。”
小白神色悲哀,淚如雨下。
但在過了片刻,她又忽然笑出了聲。
“他果然沒有騙我,他還是來了……只是沒有走到這裡。”
“姐姐!”
小芸再也看不下去,出言喝止姐姐的行為。
“你們快跑吧!這座太陰宮裡住的不是仙人,我們也不是什麽仙子……裡面全都是一些食人精血,煉人魂魄的妖魔鬼怪。”
小白對著長生告誡道:“快跑!跑的遠遠地,永遠都不要再來!”
小芸難以置信的看向姐姐,她伸手抓住小白的衣襟,痛斥道:“姐姐你在裝什麽大善人?放跑了他們我們怎麽辦?仙人的手段你又不是沒見過,忤逆他的人終究會被扒皮抽筋,淪為這太陰宮中的一抹黃土。”
“哦吼!內訌了!”
玉兔看熱鬧不嫌事大,譏諷的說道:“這下你們也不裝仙子了。”
“閉嘴!”小芸瞪了這隻兔子一眼,凶相畢露,“今日強留也要把你們留到這裡……”
忽然,太陰宮中的深處傳來一句厚實沉穩的男聲。
“進來。”
這句話語回蕩在夜空,驚醒了天地。
霎時間,整座太陰宮中的宮殿一齊亮起了燈火,璀璨的燈光將太陰宮映照的輝煌燦爛,恍如白晝。
而遠方的月沙沙海,也隱隱升起了蒙蒙黃沙,它們遮蔽天日,阻隔了一切出逃的方向。
這種惡劣的天氣下,長生不可能走出這片沙海。
此刻,坐在長生肩頭的玉兔露出一副驚慌錯愕的神情,它的聲音裡充斥著難以置信。
“這是……仙術?”
接著,它又肯定了自己的推斷。
“這是只有仙人才能使用的仙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