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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光衝天的登仙大陣破滅殆盡,在月界留下了不可逆的傷害。
環繞在月界太陰宮上方的雷雲崩裂成一條條的形狀,原本遮天蔽日的黑夜全部被殷紅色的血光所掩,如同一片望不見盡頭的彤霞。
神情恍惚的黎衣,難掩面上的憔悴失落的神色,望著遠方的雲海怔怔出神。
她的心如死灰,面上的笑顏不再。
“長生,我的小長生呀……我連命都可以不要,你為什麽……”
突然,黎衣清純柔弱的面容之上,現出了一絲恍然,如同大夢初醒,開霧睹天。
“你是想證明,你不需要我,依然可以達到我拚出性命給予你的一切……你想證明,你不需要我依然可以過得很好嗎?”
黎衣呵的一聲輕笑,語氣之中充滿了玩味。
“真像個愛賭氣的孩子,不過這世間一切,哪會有你想象中的那般簡單……”
在黎衣背後的不遠處,地上一根根殘破的發絲突然如有了自我意識一般,聚集匯合到一起。
它們像是江河入海,從地縫,廢墟,石磚中鑽出。
這些頭髮細絲在匯集到一起後,開始相互糾纏,彼此纏連,最終開始瘋狂的蔓延成長,編織成一具人形樣貌。
終於,在紅色血光映襯之下,一道男子的面容顯現完整。
他的姿容絕灩,青絲如墨,膚如玉,眉如黛,如仙人妙手鬼斧神工,又如聚集了遠山青色春秋之花的所有精華織染。
“黎衣師妹……”
新生出來的男子,面容上不見一絲一毫的窘迫,而是掛著一抹淡如止水的神色。
他正是先前長生認為已經死於大陣之中的殷南,但因為先前所經歷的奇遇,他擁有了接發回魂,重塑肉身的神通。
身為下一代仙宮宮主的他,哪有那麽容易道消身殞?
憑借著歷年來的經歷與機緣,他甚至能與仙人,蒼天鬥一鬥這大道法則。
“不,現在應該喚你為黎衣仙帝才對。”
殷南的眼眸深如墨玉,深邃凌厲得似乎能一下子穿透人心。
“這世上總會有一些事情不如人意,即便修煉至世間頂點,主宰天地乾坤……也會有遺憾,也會有不甘,也會有七情六欲。”
黎衣微微側頭,霞光映照在她的臉上,顯露出無限風姿,芳華絕世。
“你……”
未穿戴那標志性鶴氅的殷南顯得和往日有些不同,他打斷了黎衣未說出口的話語,平靜的說道:“師妹無須擔心,殷某人已經清楚了你心裡的那人是誰,此後對你不會再做奢望……但師妹的感情不應該這樣被忽視,踐踏,我殷南會打破他的幻象,讓他認識到你們之間的差距。”
黎衣輕蹩柳眉,她本想警告對方不要干涉她的感情,做一些無畏的行動。
可在下一刻,她的視線就被其他的東西奪去了注意力。
在血色霞光的萬丈天空之上,一雙寬大而又豪邁的手臂撐在了湧起的雲海之上,露出了一個漆黑而又巨大的物體。
它的形狀雖似頭顱,但又不是傳統意義上的人頭。
在感受到黎衣的注視之後,它那勉強算是瞳孔的空洞之中,亮起兩道幽冥黃光。
黎衣心潮起伏,忐忑不安。
那不是人的物體居然在與她對視,甚至衍生出了躍躍欲試,想與她一較高下的欲望。
“荒謬。”
黎衣現在隻覺得,這個世界已經不能被稱之為正常。
……
“下次……下次是什麽?”
少女的聲音如同嬌鶯初囀,不同的是,這裡面帶有三三兩兩的興奮和激動。
長生見到這一幕直接懵了。那自己的懲罰不就全成了獎勵?
玉兔則是靠在門檻邊,唏噓不已。
“曾經多好的一個女孩啊,沒想到天天跟在那火之聖女的身邊,都被她給教壞了……”
“小兔子。”
聽到長生呼喚自己,玉兔也明白了對方這是準備秋後算帳,她思考片刻後說道:“需要我變成人身挨打嗎?”
長生看著躍躍欲試,搓動小手的玉兔,不由得一陣無語。
他在打量了玉兔一圈後,說道:“不用挨打了,你就這個樣子被做成麻辣兔頭,一定很好吃。”
“哈?”
玉兔呆愣在原地,豎起的耳朵也耷拉了下去。
這家夥居然為了滿足自己的口腹之欲,想把她這麽可愛的兔兔吃掉!
為了不讓長生的奸計得逞,玉兔下一秒就轉動了身形,化成了原本修煉成的人身。
她在幻化出來的第一時間,就跑到了房間離長生的最遠點,警告道:“長生我可警告你,你這一路上沒有我的幫助,可不會這麽輕易的走到現在。”
長生放下喘息連連,面色紅潤的胭脂,問道:“你的意思是說,我還得謝謝你?”
“那倒不至於,我玉兔娘娘還是很通情達理的……暗地裡聯合黎衣這事是我錯了,所以我在你這裡算是功過相抵了,畢竟我若坐不上太陰星君之位,你哪有那麽順利在月界享福?”
長生聽到這裡不禁失笑,這兔子混淆視聽,狡辯的功夫真是一流。
明明與黎衣狼狽為奸,坐上了太陰星君之位,在月界享受了三年被奉若神明的生活,卻還跟他說的如此無辜。
“再說了,我以後對你可是有幫助的,那些月族人祭拜供奉的可是我,沒有我你休想那麽容易的統領他們。”
“哦?”
“哦什麽哦!這天下都是些沉迷修煉,醉心長生的爛人,你去哪找一個資歷閱歷像我一樣的智將?再說了……現在我們也算是一條繩上的螞蚱,總得摒棄前嫌,相依為命不是?”
“說的倒也有幾分道理。”
長生點了點頭,認同了玉兔的辯解。
玉兔瞅見自己死裡逃生,逃脫了麻辣兔頭的厄運,悄咪咪的捂住胸口,長舒了一口氣。
不過她隨即就想到了什麽事情,問道:“長生,現在仙境瑤池奈何不了日界的火之聖女,仙宮的弟子又在月界受到重創,眼下還在往下界行動的,恐怕就只有神國的軍隊了吧?”
“是的。”
“神國的軍隊你準備如何對付呢?你要知道,他們可都是訓練有素,習得戰技軍陣的精銳兵士,天生就是殺人的機器。”
玉兔繼續說道:“下界僅憑著那些還未登仙的修煉者,是無法與其抗衡的。”
長生當然知曉玉兔所指的是什麽,眼下下界的形勢岌岌可危,他們若真與那三皇子率領的神國軍隊正面碰上,恐怕會在短短數日被其一掃而空。
但長生心裡總覺得下界的真實情況,應該不似表面上那麽不堪一擊。
以南宮氏為首的皇朝,應當還保留了什麽手段,能夠讓下界多撐幾日。
“要去援助下界嗎?”
雖然月族眼下的情形也有些不妙,但好在仙宮已經退兵,月族人退到與下界接壤的附近,仍能繁衍生息下去。
“不用了。”
長生否決了玉兔的提議,轉而說道:“我要去一處地方請求援兵。”
“上下兩界打的如火如荼,你還想去哪裡尋求援兵?”
玉兔剛剛問出口,便渾身劇烈一震,猛然想到了一處地方。
上界除去仙境瑤池,神國,仙宮三大勢力,仍有西天諸佛,妖域和天魔海在外圍立足腳跟,平分了這片天下。
西天的極樂淨土住了一群和尚菩薩,與世無爭,可妖域和天魔海就不一樣了。
妖域上下由血統尊貴,血脈純淨的皇族統領,它們的立場亦正亦邪,在上界做事隨心。
而天魔海則是上界臭名昭著的魔修聚集之地,匯聚在此地的修煉者不是修煉魔功,就是生出了魔心,各個都是不好相與的角色。
此地的佼佼者,更是三大勢力做夢都想清除的存在。
傳說沉寂在天魔海之中的魔尊,更是各個實力超凡,擁有與正道仙尊一較高下的資本。
“神國大軍的戰力非凡,此時趕往下界也是無用之舉,而且就算驅除了這支白虎軍,日後還是會有第二支,第三支神國軍隊的降臨……上界之中,西天和妖域對此事可能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天魔海是絕不會坐視三大勢力的任何一家發展壯大的。”
長生思路清晰的分析道:“我所修煉的是魔功,此行前往天魔海剛剛好。只要天魔海再次開啟一場與上界三大的勢力的戰爭,神國就再也不敢貿然對下界出兵。”
這是一個十分簡單,圍魏救趙的伎倆。
但其中唯二的問題在於,下界在神國的攻勢下到底能支撐多久,天魔海那些修成人精的魔修,會不會像長生所想的這般好說話。
……
下界,密林。
微風徐起,撩飛著趙妧知一頭飄散在半空的青絲秀發。
明亮的日光下,她那一雙剪水雙瞳是那樣的淒美毅然,透露出些許的悲憤之色。
神國軍隊的偷襲實在是太過突然,讓劍宮各個弟子沒有絲毫反應回擊的時間。
而且她現在也想不明白,這神國軍隊為何要對他們這些同道中人下手,難道他們就不怕迎來仙宮的報復嗎?
趙妧知的箭步如飛,在繁茂的密林樹枝上快速踏行,遠離著這處是非之地。
她能用劍宮獨有的探術知曉,這座密林中的同門數量正在飛速的下降,每一個方向都散發出淒厲悲痛的叫喊聲。
就在趙妧知預感森林的出口離她越來越近,近若咫尺的時候。
突然一張漫天大網,撒在了她頭頂的天空之中。
那張大網的直徑幾乎有數百米遠,全部是由閃閃金光的金龍龍筋製成。
趙妧知翻身側滾,才堪堪避過了這張大網的邊緣處。
可與她同奔在同一方向的同門就沒這麽好的運氣了,後者幾乎是被這張大網正中靶心,直接連人被拉上了半空。
趙妧知仰頭向頭頂看去,這才看見那先前與白虎軍一同消失的神國戰車,竟漂浮在她們的頭頂!
這張大網竟然只是那神國戰車中極為渺小的一個組件,戰車上形形色色的工具器材有上百種, 每一處都是用極為罕見的天材地寶製成法寶,安裝在了這座站車之上。
她那被抓去的同門被拉至半空,轉瞬間就被戰車上的一門金屬圓筒對準。
隨後裡面砰然發出劇烈的火焰,直接將網中的同門燒為灰燼,渣都不剩。
但那用龍筋製成的大網擁有極佳的耐火性,不僅沒在這烈火中受到損傷,而且還顯得閃閃發光,更為明亮。
趙妧知咬住紅唇,唇上流出殷紅的血跡。
同門的慘死,更加激發了她活下去的欲望,她要把這片林子裡的一切消息帶出去,讓這群慘無人道的神國軍隊遭受應有的製裁。
可當她剛剛轉身,就發現有一道全身躲藏在黑袍之中的身影現於她的眼前。
趙妧知下意識地後退兩三步,反手拔出了左手中的佩劍。
“奇怪,你不是劍宮太上長老的子輩,受過神劍斬魔,繼承了太上忘情一脈嗎?你手上的那把神劍呢?”
黑袍中的聲音有些尖銳,刺耳難聽。
趙妧知則是從剛剛的狀態中回過神來,開始仔細檢查起面前的這位敵手。
她在幾番打量之下終於發現,自己先前洞察不到對方的氣息,是因為他根本就沒有修煉者身上的靈氣波動。
他更像是一個凡人。
可這片密林之中哪來的凡人?因此對方必定是神國中的人物。
“算了,還想讓你帶上那柄神劍當嫁妝的,不過沒有嫁妝也就算了……以後來到神國,多生幾個孩子就好了。”
即便趙妧知修煉的是太上忘情一脈,卻也依然被黑袍人口中的話語給激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