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如柳絮般輕輕飄舞，風聲越來越大。

女子面色平淡的將長生二字劃去，靜靜地對向大雪漫飛的天空。

雪山之巔，白網一樣的空氣中驟然出現一絲波紋，閃爍出些許漣漪激蕩。

片刻後，整個空中如同被硬生生的撕裂，現出了一座光環型的異次元空間。

圓環內部的場景是空寂宏偉的殿堂宮殿，在寶座上有一名行木將就，半閉雙眼的老嫗。

老嫗的發絲比雪山上的雪花還要白。

“拜見師尊。”

女子的聲音如百靈鳥般空靈，回響在整座雪空之上。

但與她溫柔靈動的聲音相反，女子的身體並未做出任何拜見的動作，連彎腰欠身的禮敬行為都沒有。

老嫗並未對她這等無禮的行為有何異議，她只是用歷經了萬年滄桑的口吻問道:“三年之後，下一位登天者會向你挑戰……老身已經將此事應下了。”

黎衣如古井般沉靜的臉上綻放出一副絢爛的微笑，宛若暖陽拂照大地。

“黎衣雖不喜爭鬥，但也不懼任何挑戰，師尊大可對此放心。”

老嫗對待這個最為傑出的徒弟，並沒有表現出半分疼愛。

她微微睜眼，眸中泛出一道冷冽的光。

“我看過了，那孩子有希望勝你。”

黎衣笑顏不變，反而對上了老嫗直壓而來的目光。

“以師尊的閱歷來看，我此戰有幾成勝算?”

老嫗淡聲道:“你與她各自有五五成的勝算。”

黎衣笑道:“那恐怕要讓師尊失望了，我黎衣一生只會敗一次，但這一次絕不是在仙宮內……黎衣相信師尊也是這麽認為的。”

老嫗緘默不語，經歷了兩萬年風風雨雨的她，也看不清眼前這個女子的底牌。

她答應那女孩的挑戰，無非是想借此逼出黎衣的手段。

恐怕任誰都不會想到，仙宮最大的敵人竟會是當代風華絕代的神女黎衣。

“師尊特地辟開天地來山巔尋我，不止是為這件事吧?”

黎衣的笑顏越盛，有了一種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的卓越自信。

“讓徒弟來猜猜，師尊如此著急的置辦仙宮事物，恐怕是因為自己大限已到，在給殷南大師兄鋪墊後路吧?”

此刻，雪山上的雪花全部凝結在了半空，周圍的一切都陷入了靜止。

徒留黎衣如蘭的吐息聲和砰砰的心臟搏動聲。

方才黎衣的笑談，觸怒了這位兩萬多歲的仙尊，給自己帶來了九死一生的險境。

但在黎衣的面容上，卻看不見任何的慌張。

“黎衣，你雖然藏身於雪山之上，但老身卻聯系到你與多方勢力暗中有過聯系……往日老身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算了，你難道還認為老身臨到身隕之際，還會放任你逍遙在外嗎?”

雪山之巔，厚重如山的雷雲在無數紛飛的鵝毛大雪間凝結。

這等隔空操天地乾坤的法術神通，恐怕也只有仙尊這等人物才能做出。

一道道奔騰的雷光閃電從雷雲間不斷劈下，周圍的空氣中都充斥著劈裡啪啦的電流聲。

唯獨黎衣笑顏不該，還是和往常一般溫柔和煦。

仿佛外界的所有變動都與她無關一樣。

“師尊。”

老嫗未回答黎衣的話語。

時至今日，她才了解到這個女徒弟的真正恐怖之處。

一個對未來事事都有著未卜先知之能的徒弟，放任下去只會成為上界禍引。

今日即便弑徒留下世人的詬病，留下因果心魔，也要替未來的仙宮繼任者掃清威脅。

仙宮的存在事關天地，不能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被斷絕傳承，引來一位真正的魔頭。

“你說什麽都沒用了，或許你不猜老身的心意，老身還能容忍你到三年之後。”

黎衣朱唇微啟，帶著笑意輕聲問道:“師尊，您老人家破開這道空門花了多少力量?這可是萬年雪山之巔的時空法門，您怕是坐在仙宮裡，把宮內的所有陣法都啟動了吧?”

老嫗第一次在看待黎衣的時候睜開了雙眼，她的銳目如劍，幾乎快要刺穿人的心臟。

“是又如何?宮裡的那些太上長老心懷不軌，老身也只有開啟宮中陣法，求得速戰速決了。”

“好，太好了。”

黎衣伸手持劍，一道殷紅如血的劍光附在了她紅潤細嫩的手指上。

“師尊，雖然黎衣對這一切都並不感到意外，但看到您真的如我所想的大開陣法，心中還是有點激動……”

“呵，是老身太久沒有在世間露過面了嗎?居然會讓你這種逆徒產生出反抗的心思?”

老嫗從寶座上站起身，身上的群光閃耀。

霎時間，整座仙宮附近萬裡的區域，都升騰起一座金色的光宇大陣。

巨大的符文咒法出現在天空中，讓所有的仙宮中人驚醒，甚至以為是天魔海的魔修殺了過來。

頃刻間，仙宮內外，數以萬記的劍光衝天而起。

山地震鳴。

“老身乃仙宮之主，執掌仙宮兩萬三千余年，在此之間從未出過任何一次紕漏，除了收你為徒這一次。”

老嫗身上澎湃的法力湧出，浩如瀚海的聲勢引得整座仙宮都在顫抖。

雪山上的雷雲更是嘶吼呐喊，一條條交錯纏繞的巨型雷電緩緩浮現在雷雲之中。

“不過既然是老身犯下的錯，當由老身來解決。黎衣……你現在放棄抵抗，老身可以給你一個神女天驕應得的死法，即便死後也能受到萬人敬仰。”

黎衣另一隻猶如柔荑的嫩手拔出了那柄藍刃紅穗的劍，劍鞘被她留在雪中，被大雪掩埋。

“師尊，你錯了。”

老嫗目露精光，面色一滯。

因為她忽然注意到了一個問題，那萬道雷光竟然沒有受她的指使奔騰而下。

隱隱有一股力量在與她抗衡。

“師尊，黎衣之所以前來萬年雪山，所為的並不是那雪山異寶和其他事情……我一直在等待這一刻，等待師尊大開陣法，無法回頭的這一刻。”

黎衣笑靨如花，語聲輕柔的說道:“師尊維系著空門和整座仙宮的陣法，再加上即將腐朽的身骨，在我眼裡已經是強弩之末了。”

“強弩之末?”

登臨仙尊兩萬兩千年，老嫗還是頭一次感受到震怒的情緒。

她居然被一位還未成仙的弟子給瞧不起了?

當年她繼任宮主的時候，上界任何天驕都得在她的面前匍匐下跪。

一個還未成仙的後起之秀，怎麽敢如此大放厥詞?

“你不過區區九品，即便能越境挑戰，難道還能與仙尊抗衡不成?”

轟然一聲驚響。

抵抗著老嫗的力量被她的實力碾壓粉碎，萬道雷光激射而下，在萬年雪山的峰頂掀起了一場煙花盛宴。

厚重的積雪被雷光炸飛，被熾熱的溫度融化。

水汽化作水霧，遮擋住了老嫗的所有視線。

這場隔空而釋的天雷術法足足持續了兩個時辰，直到山頭上的陳年積雪化作無物，水霧纏繞了整片山峰為止。

老嫗深深地吸了口氣，身體也放松了下來。

隔空無咒發動如此宏大的仙術，對年歲將至的她來講，也是一種負擔。

但下一刻，老嫗猝然驚醒。

一道倩影從萬年雪山的水霧中乍現，她伸出玉足從峰頂躍出。

女子交叉持握的兩柄仙劍上散發著淡淡雷芒，而她那雙燦若星辰的眼眸之中，更是浮現著一種老嫗從未看到的符號。

她的身影在空中化作奔月的嫦娥，曼妙婀娜的曲線一覽無余，衣袖隨風飄揚。

“仙人喚雷大陣乃是上古仙術與天地的力量融合，那道道雷芒可都是貨真價實的仙雷，也就是常人口中的劫雷……你是如何活下來的?”

老嫗的話音落地，黎衣已經順著那道天門進入仙宮。

纖塵不染的玉足踩在了冰冷的玉石地面上，發出啪嗒的輕微聲響。

“很簡單，師尊。”

黎衣的笑顏和最開始的一樣，未曾有過一絲一毫的改變。

“你只要能看清楚每一道雷光的軌跡，就可以將它們盡數擋下了。”

老嫗還想問些什麽，但黎衣的身影已經翩然而至，來到了她的面前。

她沒有絲毫的猶豫，一劍就刺穿了老嫗的咽喉。

另一劍則是擦著紅色的劍刃泛出火花，直接將老嫗的頭顱砍掉。

無頭屍軀在停頓一陣之後，身上的仙光盡散，筆直的向後躺去。

黎衣被師尊衝天而起的血液噴遍了全身和整張玉容，但她並沒有任何的表示，只是將一直掛在臉上的笑顏撤去。

“師尊，外面的大陣未散，你難道以為這種不入流的障眼法會對我有用?”

黎衣再度揮劍，她的劍砍在一張硬物之上，擦起了火花。

瞬間，浩大宮殿內的一切猶如被墨染一樣褪去虛像的痕跡，留出祭劍而出的老嫗。

老嫗這柄懸浮在身前的仙劍散發著浩蕩仙氣，在殿中掀起風雨雲浪。

“你不是九品。”

老嫗死死盯著黎衣，感受到對方無意間透散而出的威壓。

令她無法相信的是，這居然是與她同級的力量。

這怎麽可能?

當年黎衣登天走入神國的時候，她親眼見證對方只有十九歲的芳齡，一身道法還未入門。

最開始是她手把手教黎衣入道的，這女人怎麽能隱藏仙尊的實力?

“我當然不是九品，九品是你們仙人所劃的境界，與我無關。”

老嫗的目光轉向黎衣眼中的符號，忽然，她像是意識到了什麽一樣，驚聲呼道。

“帝君！你沒死！”

“噓。”

黎衣將纖細的食指抵在具有誘惑力的唇瓣上，輕聲說道:“師尊，再告訴你一個秘密，那九瓣金蓮也從未被瑤池束縛，她們自始至終都在等待我的歸來。”

老嫗十分清楚黎衣所說的話語意味著什麽。

倘若是帝君轉世與那九位聖女匯合，那上界無疑會迎來一場浩劫。

當年在神戰之時，仙尊魔尊竊取了帝君勝利的果實，瓜分了整座上界。

如今他們回歸，所為的也只有復仇。

老嫗的心中如同驚濤駭浪一般，掀起了狂風大雨。

她役使仙劍的力量都在顫抖，身前的青光長劍像是意識到了這一切一般，發出了微微的劍鳴聲。

“帝君，你為什麽要與我多說這些?”

老嫗的心中忽然有些不解，以帝君蘇醒之後的實力，黎衣當是毫無疑問的天下第一……她要殺自己不過手掌之間，為何還要特意告訴自己帝君轉世，聖女隱世的消息?

“師尊，我知道仙尊之間有一些極為隱秘手段，能夠傳遞交流一些關鍵信息。”

黎衣手握著兩柄長劍，穿著帶血的白裙，一步一步的走在這位仙宮宮主的周圍。

她每一次落步，都能引得老嫗背後的冷汗直冒，感受到一股針芒在背的恐懼感。

“當年神戰你們不就是用了此等手段……讓我猜猜，仙宮大陣有隔絕音訊的術式，即便身為中心樞紐的您也不例外。因此用那秘法傳遞出的消息有限，而且相比於自己即將身死這件事情，你肯定更加注重帝君轉世重生這件事。”

老嫗的心中忽然湧現出一股絕望感。

她難以想象，重生後的帝君居然匯能算計到此種地步。

她……就像是能預知未來一樣。

“因此，你傳遞給其他仙尊的信息很短，只有帝君重生，聖女奪天這八個字，對嗎?”

老嫗聽到此言後，垂下了手臂。

青光也在她面前的劍身上散開，仙劍撲通一聲跌落地面，發出叮當的脆響。

黎衣的話語擊潰了她心中最後一道防線。

她已經知曉，自己就是這女人手掌心中的玩物，一切都是她在操控。

能把仙宮宮主，上界中最為強大的仙尊操控的如同提線木偶，這世上還有誰能攔她?

“師尊，告別了。”

黎衣從背後一劍刺死老嫗，伸手在她年邁的臉上一抹。

此刻，失去了中心樞紐的仙宮大陣也開始顯露出頹勢，開始緩緩退散消逝。

老嫗的身體在隨風消逝，而黎衣則是揮手撤去了兩柄利劍，在自己的顏面上一抹。

瞬間，她的容顏和氣場與老嫗演化一致，身上的衣袍也變成了宮主特有的服製。

在黎衣外形演化成功的那一瞬間，仙宮的宮門大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