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現的何道人披頭散發,面容驚慌。
原本男生女相,面容豔麗的他變得榮華不再,一身的功力竟然被壓去了整整五成。
一位尚未成仙的修仙者竟能毀了這何道人的浮屠輪回塔,還逼其散功遁逃,這是何等的駭人聽聞?
“你……你……”
何道人似乎被某種驚懼的東西嚇到,半天都無法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但黎衣卻是面色照舊,一身雪白的衣裙隨風自舞,身上的氣質淡雅出塵。
她輕輕提劍走過何道人的身旁,後者在她走過的時候下意識的往相反的方向一縮,渾身顫抖了些許。
而星辰之地所有的目光也都集中了黎衣的身上,想看這位神女在大敗仙人的今日,會說些什麽傳世之言。
“上界快要滅亡了。”
黎衣站在眾多勢力環顧的中間,所說的第一句話就讓所有人側目,屏息凝神。
而此女面對無數雙凝睇她的眼睛凜然無懼,目色之間充滿淡然。
“數個十萬年以來,上界的優勢在於靈氣倒流,下界的天地之氣如滾滾長河一般灌入上界。試問,三日後若是天地合並,上下兩界合為一體,上界會迎來何種結局?”
偌大的星辰之地,安靜的不太正常。
幾乎所有人耳邊,就只能響起場中白衣女子的聲音。
“沒人說的話,我黎衣來說。”黎衣掃望了一眼各大宗門的長老,抬高音量道:“自此之後,萬物共生,天地如同初開,上下兩界所誕生的天驕數量將會一樣……並且會在未來的某一天,上界將會面臨被下界超越的一天。”
“阿彌陀佛。”
在黎衣高談闊論的時候,一位身著紅黃袈裟的中年僧人站在星辰之地的某處高點輕聲頌佛。
有些年輕弟子不滿其打斷黎衣的話語,朝此處投來極為挑釁的目光。
可誰想……
“吼——”
一聲震耳欲聾的吼聲將整座星辰之地幾乎快要掀翻,整座地面都放佛在微微顫鳴。
眾人將目光投去此處,才發現還有一位頭髮炸立,皮膚呈古銅色的半衣僧人大跨步的蹲在那中年僧人的身邊。
只是他的面容凶煞,幾乎和逢年過節中所貼的年獸樣貌一模一樣。
面貌無論從哪裡看,好像都更像是一頭獅子。
剛才那聲震吼正是出自他口。
“師弟,不得對上界眾仙無禮。”
此言一出,那赤裸半個胸膛的僧人像是反應過來一般,收腳起身,立掌於鼻前。
“師兄說的是。”
此刻,有許多好奇這些僧人身份的弟子向周圍人打聽起來,得到了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
這二人雖然看上去相對老成,卻成名較早,都是西天極樂世界中佛宗排名前十的天驕。
他們領頭的那位師兄名喚智明,師弟名喚智清,都是智字一輩矚目的佛修。
“阿彌陀佛,智明雖不是正道三宗之人,卻也是習得上乘佛法修煉至今的修煉者。各位夢想羽化成仙,我等試圖坐化成佛,這本質上沒有任何的區別。”
智明微微低頭,在眾人面前論述自己的想法。
“這世道本就是天命輪回,世事無常,若往後真輪到下界發展壯大,也不過是命理之中的事罷了……依小僧所見,上下兩界可以次為機,化乾戈為玉帛。”
智明所說的話語皆是事實,但此刻卻無一人站出來響應他們的話語。
智明見大眾沉默,心中的明鏡頓時看清了七八分場中的局勢。
他本想繼續開口,勸大眾一心向善,阻攔這即將要發生的悲劇,卻在不小心間將目光移到了黎衣的身上,面色微怔。
西天極樂世界中其實也有觀音,也有一心向佛的尼姑。
但智明卻從未在何人身上看到過如此魅力,他一直設防的心臟在這一眼下生出了絲絲欲念,埋藏在了心底。
好美!
這世上竟會有如此美麗的女子!
就在智明微微晃神,失去最佳發言的片刻,黎衣已重新掌握了場上的主動權。
“天道輪回?修真之人本就是逆天而行,成仙之後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如今上界的優勢不再,連我等天驕飛升成仙的風險都在逐步增加……難道大家都想大公無私,將這到手的機緣拱手讓與下界?”
“事事為己,不顧蒼生,這是天魔海中魔修的做法!”
在智明身邊的智清有些聽不下去,立馬張嘴用雄厚的聲音反駁道:“你身為悲憫天下的神女,怎麽會說出如此荒謬的言論?難道你是想引起上下兩界的戰爭嗎?”
所有人幾乎都清楚如今下界的情況,那裡怕是連一個九品境界的武者都湊不出來,根本無力抵抗上界蹂躪。
這就像是大人拿劍去找三歲孩童比武一樣,結果可想而知。
“是呀,我黎衣就是想挑起這場戰爭,而身為此次上下兩界戰爭的發動者,我黎衣甘願為各大仙門宗派領隊。”
“你!”
黎衣瞥了一眼面目紅赤的智清,用淡淡嘲諷般的語氣回應道:“我是上界神國的神女,心疼的是十二樓五城的上界百姓,下界的人命與我何乾?”
此言一出,在場所有人紛紛詫異,愕然,露出一副不敢相信的面容。
曾經的黎衣面色溫和,面對任何事情都像是充滿了耐心和溫柔。
如今她卻急不可待的出擊下界,怕是因下界的一些東西,影響了她的仙途進展。
想到這裡,無數人都聯想到了這位神女已經九品的境界,猜測她可能是因為即將升仙,才不想在這最後關頭功虧一簣。
這些長老與天驕清楚了黎衣的目的,便開始紛紛表現出自己的立場。
果不其然,此刻在星辰之地留有勢力的各方宗派,其實早都是想對下界染手之人。
那智清還想做些什麽,卻被智明輕輕拍了拍肩膀,低聲說了一句阿彌陀佛。
智清轉頭看著一臉苦色的智明,急聲道:“師兄,這上界仙宗為了自己的利益,魚肉生靈百姓,難道我們就不管了?”
智明搖了搖頭,說道:“跟我一道回西天。”
“師兄,你何時變得如此唯唯諾諾,不敢正視自己的佛心了……”
智明本已邁開的步伐停在了半空,他在沉默半晌後悠悠說道。
“我們西天其實也無資格為此事做主,畢竟在這數十萬年間,極樂淨土也是上界……靜享那魚肉下界好處的,正是你我和整個上界的修仙者。若真要站出來,我們為何不在當時站出來,反而在今日惺惺作態,大頌疾苦?”
聽完智明的發言,智清半晌說不出一句話語。
他隻覺得自己腳下的步伐變得沉重,心中的佛心有些不太安穩。
……
神女黎衣在星辰之地帶眾向下界以及日月兩界宣戰的事情,幾乎像風一般吹遍了上界大陸的每一處角落。
原本相安多年無事的上界,幾乎是被黎衣的言論推至存亡破敗的邊緣,每一位修仙的修煉者幾乎都要為自己的存亡考慮。
畢竟在上下兩界接壤日月之地之後,整片大陸的氣脈都會連接到一起,屆時上界產生天驕的概率將會大幅度降低,修煉也會變得艱難,而下界也會突破那層枷鎖,得以在下界登仙問道。
想要保持住上界如今的各方優勢,就必須越過日月兩界,出兵下界,奴役下界。
若按黎衣所言,在下界建設起一套氣運逆轉的大陣,上界確實還會保有今日的優勢繼續發展,直至永恆。
但在這三日,引起眾人矚目的事情並不僅僅是黎衣的發言。
她所要在仙宮內面臨的挑戰,也依然是整個上界的焦點。
聽說仙宮宮主曾精心教養出一名關門弟子,專門用來打破黎衣的天驕神話。
好巧不巧的是,那名關門弟子與黎衣都是一同出自於下界。
……
仙境瑤池,清宮。
面如冠玉的瑤池池主坐在宮中,看向面前靜坐著的數道人影,目色漠然。
“黎衣此舉,是要逼我仙境瑤池與神國做出表態,率眾打起這場吞並下界的戰爭。”
宮殿下方,一道道黑色的人影靜止不動,像是沒有絲毫生氣的木偶一樣冷靜的可怕。
過了許久,其中一人雲淡風輕的說了一句。
“一個尚未登仙的女娃娃能有多大的分量,雖然她看上去並不老實,但正好可以當馬前卒,去試試神國的想法。”
此話一出,另外一道黑影就哼哼了起來。
“神國?那些天天叫囂著血脈,亂掄生子的仙人敗類有什麽好試探的?都是一群吃人不吐骨頭的畜生罷了,他們要保證神國血脈的力量和神國的影響力,必會對下界下手……黎衣此舉不過是隨了他們的心願,讓那些神國中人有了出兵的機會和理由。”
開口抨擊神國中人的仙人似乎對其很是不屑,甚至隨口還說出了隱藏在仙人心底的驚世之言。
“也是那黎衣的運氣好,當初沒選擇神國,淪為那些棺材中人的玩物。”
一道冷冽的女聲也隨之響起,出言附和道:“也是,仙宮神國都是群欺世盜名之輩,唯有我仙境瑤池萬古不朽,順應天道,是仙人正統!”
那池主挑了挑眉毛,淡淡笑道:“各位前輩,那此戰我瑤池接還是不接?”
“當然要接,瑤池不爭不搶,難道坐視仙宮與神國聯手分裂整個下界,將之靈氣導入自己那裡嗎?”
聽到那人的說法,池主也是微微點頭,認同了這一想法。
不過在此之前,他還有一個疑問。
“前輩們認為,我瑤池該派誰前去參戰。”
清宮下方忽然陷入了死一樣的沉默,又是過了許久,終有一道聲音響起。
“千年已過,那人出山,我瑤池此戰出此一人即可。”
池主知道此人建議的是誰,他的心念微動,意識轉瞬間便傳達了出去。
幾乎就在刹那之間,清宮的門扇猛然大開。
大股大股的冷風從外灌入,流入到宮殿之中。
一名頭戴鬥笠,渾身黑衣的男子踏著風霜,從門外緩緩而入。
幾乎沒人看見他是怎麽走動的,隻覺得此人明明隻邁出一步,卻已像是常人飛奔疾跑一樣,來到了池主的寶座之下。
清宮內的燈光無法照射清楚他的面容,只是看到了一雙猶如鷹目的銳眼。
“畢劍仙千年未見,卻還是神采依舊。”
聽著池主如同恭維的話,那名被稱作畢劍仙的黑衣人並未說話,他只是單手抓起自己身邊的寬大木匣,淡淡問道:“去哪?”
“上下兩界戰事將起,我等與神國仙宮又會有一場暗鬥發生,我與這裡的前輩希望你能繼續維持三足鼎立的均勢。 ”
“好。”
那黑衣人沒有絲毫的遲疑,便應下了此事。
接著他手持木匣,從這些人影昏暗的眾位仙人前走過。
他的氣勢磅礴,目色之中滿是堅毅,渾身的劍勢幾乎快要震蕩而發。
待到此人消失在清宮中後,那股銳意才算是消失流散,使清宮恢復了以往的平靜。
“千年未見,畢葛的劍意又有所精進,這世道再往後算一個萬年,又會有一代仙道劍尊出世。”
“萬年?我看五千年就夠了。”
若有上界他人偷聽到此間的談話,恐怕會瞬間聯想到一個曾讓上界眾人聞風喪膽的劍修。
此人之劍從匣中而出,一旦出手,必將天地昏暗,風雲變色。
此人正是出身瑤池,但是殺伐果斷,比天魔海中人更令人害怕的畢葛。
瑤池池主坐在寶座上,手指輕輕扣著桌面,面上的神色曖昧,讓人看不清他此刻的想法。
“雖然人已經找好了,但此戰不急,先看看那黎衣和同門師妹的對決如何。”
……
仙宮之巔,雪坪之上。
一名女子的衣衫飄動,身法輕盈。
只見她清麗秀雅,容色極美,約莫雙十年華。雙目湛湛有神,修眉端鼻,頰邊微現梨渦,直是秀美無倫。
冰雪上反射過來的強光照在她的臉上,更顯得她膚色晶瑩,柔美如玉,但見她膚色奇白,鼻子較常女為高,眼睛中卻隱隱有海水之藍意。
在過去幾個月的時間裡,她的這雙眼睛從未睜開過。
但今日不同,她要等的人已經站在了雪坪的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