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姐姐的疑惑聲,小芸的粉腮微微緊縮,玉面上現出一絲困惑。
三年以來,來星辰殿拜會玉兔的月族人不知有多少,為何姐姐會對一個未曾露面的人生出一種熟悉的感覺?
“姐姐,是你看錯了吧?”
穿著白裙的女子輕搖螓首,她看著那人的背影,總覺得自己好像在哪裡見到過對方。
這種預感許久之前也出現過。
小芸透過二樓的鏤空縫隙,仔細認真的觀察著那名男子。
漸漸地,她察覺到了一絲不同。
這名全身包裹嚴實的男子,裸露出來的手部肌膚並不是月族人的黑黃色。
而且他一來就站在了燭光的陰影處,似是在隱藏著自己的位置。
若不是姐姐出聲提醒,她恐怕就會略過此人,看向他處了。
小芸認真思量了一番,覺得對方大概率像是別有目的的人。
“這人莫不是上界的人,來到月界是打算對玉兔行凶?”
小芸輕聲念出自己的猜測,越來越覺得自己的推想有些可能。
隨後她深吸一口氣,轉身下樓,見到了手端銀盤,候在後殿準備入內的侍女們。
這些地位低下的月族女子在見到藍裙女子的那一刹那,都輕輕低下了頭,畢恭畢敬的念道:“芸小姐。”
小芸接過了其中一人的銀盤,對著她們使了個眼色。
這些女子頓時心領神會,停在了原處。
……
長生站在星辰殿的邊角處,聽著紗幔內傳來的含嬌細語。
這位玉妃娘娘與在楚國的時候別無二致,聲音和籠紗後的身影都與當時相同。
唯一不同的是,這次玉妃身邊少了霸王的存在,使得她在這座星辰殿內表現的更加妖嬈豔麗。
月族人居然會把這樣的人供奉為救世主,真是讓長生有些不解和疑惑。
在玉妃娘娘的講話即將結束之際,忽有一道輕聲細語在簾幔的後方響起。
開口說話的人似是用了某種異能,使得那道聲音出現了微變,落入長生的耳朵裡變成了雜音。
簾幔中的玉妃在聽完那女子所說的話語後,驟然停止了自己的滔天大論,而是微移目光,落在了長生的身上。
此刻長生能清晰的感受到,對方已經注意到了自己。
就在此時,星辰殿的後方忽然散出了一陣細微的白煙霧氣。
過了片刻,一名身穿薄衣,裙裳鮮藍的女子端著銀盤,伸出雪白纖嫩的小腳,踏著霧氣從後殿處走出。
她臉上洋溢著淡淡的笑容,緩緩來到了長生的面前。
“這位月族勇士,請。”
女子端舉起了手中的銀盤,盤中靜放著一杯濁酒。
酒水的顏色偏為暗紅,長生從其中嗅到了一絲迷藥的氣息。
月族人本以為賜酒是一件極為尋常的小事,卻沒想到他們的救命恩人竟然停留在原地,久久未曾應話。
這樣對待當代的太陰宮之主,月界的救世主,可是一件十分失禮的舉動。
站在人群中間的小谷宇對長生的感情最深,剛想開口言語幾句,卻發現周圍的空氣都被凝結,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壓抑著他們,使得所有部族人都無法開口說話。
見長生緘默不語,那女子的目色漸漸冰冷。
忽然,在毫無征兆之下,她雙手松開,猛然向上襲去。
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長生已經伸手擋住了她手指的去路。
“三年過去了,你還是這般沉不住氣。”
聽著面前陌生男子這般評價自己,小芸微微晃神,思緒似是被帶到了三年之前的某個夜晚。
那天夜裡她與姐姐小白遇到了一人一兔,改變了自己助紂為虐,飄零於世的生活。
“你難道是……”
不等小芸驚愕的說出話來,長生已經卸去了她出手的力道,一步一步向著簾幔上的玉妃走去。
那紗幔後的美麗倩影見男子竟擋開了小芸的偷襲,心臟幾乎被提到了嗓子眼邊。
整座太陰宮表面看起來威風凜凜,風光八面。
可實際上,宮中根本就沒有一位六品以上的高手坐鎮,整座太陰宮內修為最高的竟是小白小芸這種孤魂遊鬼。
如今見到小芸被“嚇”的六魂無主,玉妃哪還敢與這來歷不明的男子對視?
它一口一個護駕,幾乎快要在最後時刻哭出聲來。
“唰”的一聲響動,那名遮頭遮面的人將整個紗幔一舉扯下,露出了靜坐在白玉石座上的救世主真容。
而令所有月族人都沒想到的是,他們日夜朝拜,敬如神明的救世主,竟是一隻通體雪白,毛絨絨的兔子。
那隻兔子站在玉座上微微發愣,隨後也是反應過來,渾身都止不住的顫抖起來。
“你!你想幹嘛?”
長生並沒有進行多余的解釋,只是卸下了一直裹在頭上的兜帽,露出了他的真容。
待看到長生的面容後,玉兔的三瓣小嘴大大張開,紅豆一樣的眼睛裡只剩下了錯愕。
“長生!你果真來月界了!”
……
多余的月族人已經退下,隻留下了知曉三年前舊事的小白與小芸兩隻鬼混。
而在她們的面前,長生與一隻貌容可愛的兔子相對而坐,星辰殿內的氣氛也有了一絲微妙的變化。
“果真來月界了……是什麽意思?”
長生坐在椅子上,目色平靜的看向玉兔,等待著對方與他解釋。
在他的記憶中,玉兔應與姮月兒一同葬身蛇腹才對。
可他在這裡只見到了玉兔,卻沒有見到姮月兒。
玉兔前肢縮起,後肢立起,說道:“其實在你走之後,當時的太陰宮還來了一位實力強大的修仙者。那名修仙者的實力遠遠超乎我的想象,幾乎是不費吹灰之力就趕走了那條白蛇。”
長生對黎衣的出現早有預料,他陷入了沉默,一言不發。
看來當時姮月兒的下場就是落於她手,因而才有了那條發帶。
“她趕走了白蛇,救了我一命,但她也在之後給我提出了一個奇怪的要求。”
“什麽要求?”
玉兔頗為無奈的講道:“她似乎對月界的事情極為熟悉,深知月族各個部落之間流傳著一個極為深遠的傳說,就是救世主的傳說。她想叫我入主太陰宮,成為新一代的太陰星君……而且還需要繼承那救世主的名號,廣召月族遺民前往太陰宮,說是要抵擋月界最大的劫難。”
長生問道:“你答應了?”
玉兔的眼睛微微一動,隨後她便有些不太自然的說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而且長生你也知道那女人凶的要命,她是把劍架在我脖子上要求的……不僅如此,她還親口對我威脅,說我若是不答應,就要追到下界把你砍死。我兔兔是為了兄弟兩肋插刀的人,怎麽能親眼看到你受苦?”
玉兔見長生的面色沒有絲毫的起伏變動,補充道:“所以我心中縱使有萬般的不情願,也還是沒什麽辦法,暫且當上了這任太陰宮宮主。”
長生微微側頭,看到了玉座周邊數之不盡的水果宴席美酒,對玉兔的說法產生了極大的懷疑。
而玉兔也是不動聲色的咽了口口水,尷尬的笑了笑,“自從和長生哥哥分開後,兔兔就只能用這些東西來麻痹自己了。”
不等長生作出反應,一邊的小白先是捂嘴偷樂,忍不住笑出聲來。
“先前玉妃娘娘可是說,要是長生一輩子都來不了月界就好了,這樣她就可以當一輩子月界之主了。”
玉兔聽到小白拆它的台,十分的不滿。
但對方畢竟是繼承了一縷殘魂的嫦娥,玉兔也只是看了看那道熟悉的神韻,沒有多說一句話。
玉兔接著把頭轉了過來,忐忑不安的看向長生。
長生對黎衣的出現早已見怪不怪,此刻他的心中除去還有姮月兒的影子,其他事情對他而言都不能引發他的關注。
他唯一好奇的是,黎衣為何肯定他會再來到月界,還提前做了這一系列的布局?
“黎衣有囑咐給你的話語嗎?”
玉兔微楞,隨即便反應過來,開口說道:“還真有!她那一晚時常叮囑我,說你會在未來的某一日再次到達月界,與我見面。”
“還有其他話嗎?”
“她還告訴我,說你所尋求的人在西邊,需要你越過月界的界限,到達另一處遺忘之地,日界。”
“日界?”
長生輕咦了一聲,對玉兔口中新出現的地名詞有些疑惑。
玉兔見長生對月界的事情一知半解,便跳出來問道:“還記得月界的由來嗎?”
長生答道:“有些印象,月界本是神國舊土,但因長生不老藥的事情觸怒了天威,被天道斬斷,落入了虛無,成為了被遺忘之地。”
玉兔聽到長生不老藥的名字,撓了撓頭,繼續解釋道:“其實被遺忘之地並不是單指月界,當年與月界一同墜入虛無的,還有日界。但日界的情況有些獨特……月沙之下好賴還算住了些人,而在日界,那裡則是另一幅景象。”
長生聽玉兔說的懸乎,也對日界產生了些許的好奇。
“什麽景象?”
玉兔說道:“那兒沒有活人,也沒什麽活物,但卻有著神明和神獸。”
“神明和神獸?”
“對,傳說日界有著一尊神戰時代的古老神明,他能帶來滅世之災。”
“神戰時代的古老神明?他既是神明,上界的那些仙尊魔尊又怎麽會放過他,任他活在遺忘之地?”
“這……我就不清楚了。”
玉兔耷拉著兩隻長耳朵,沮喪的說道:“這些東西都是那個女人告訴我,讓我在太陰宮內的典籍庫裡查清的,書上就是這麽記載的。”
長生對玉兔的說法將信將疑。
雖然知曉玉兔不至於在這件事上欺騙自己,但以他近些日子經歷過的事情來看,一處地方存在神明是一件極其荒謬的事情。
當初帝君率領群仙激戰眾神,把統治世間的神明抹殺殆盡,怎麽會留下一個神明的血脈?
若玉兔的說法屬實,代表這位神明在日月兩界墜落之前,與那些仙人相安無事的生活了數萬年。
這於情於理都有些說不過去。
“日界正是因為有著那尊神明的存在,它才會被稱為禁行區。”玉兔悄聲說道:“我聽說上界的仙人,即便是仙尊這一等級的存在,都要避開日界前行呢。”
“那她讓我去日界,又是想讓我做什麽?”
玉兔聽完長生的問題,微微抬頭看了眼長生。
過了許久,它才開口說道:“那女人告訴我,說姮月兒被她送到了日界,你若是再想見到她,就必須要前往日界。”
長生的瞳孔微縮,面色瞬間變得冰冷。
他周圍的黑色魔氣幾乎是以一種不規則的霧狀向外擴散而出,此時的他已經險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小芸擔驚受怕的後退了一步,但小白卻看著長生的,嬌容上現出絲絲的擔憂。
好在這突如其來的暴走時刻並沒有持續太久,只在幾個轉息之間,長生又恢復了以往的平靜。
姮月兒沒死,她只是被黎衣操控在手裡,成為了誘使他前進的道具。
“這個女人……”
長生平靜完心氣,淡聲說道:“即便相隔萬裡,她也提前挖好了坑洞,試圖激怒我成魔。”
玉兔感覺自己心跳的厲害,不止是面對長生的心悸,還有說謊的不安感也使得它頭皮冰涼,呼吸絮亂。
“那你要去嗎?”
“自家娘子的邀約,當然要去一次。”
長生的答話沒有任何的憤怒,可能是因為他已經知道,流露於臉面上的憎恨沒有絲毫的用處。
“不去看的話,怎麽知道她給我布下的是什麽樣的陷阱?”
……
蔚為壯觀的仙宮深處,有數座玉宇瓊樓隱現於雲霧之中,散發出仙氣縹緲的不真實感。
齊元正身穿著青色的仙宮弟子長袍,從遍布玉石的廊道上緩步而過,神色自信切充溢著自傲。
待到他剛剛走出廊橋的那一刻,數隻白鶴展翅翱翔,從他的頭頂一掠而過。
而在前方觀水的亭子中,有一名目色沉穩,身披黑色鶴氅的俊美男子負手而立。
“大師兄。”
那鶴氅男子看著魚吻青蓮,蕩開漣漪,神色清淡而又從容的問道:“前些日子你調走二十七明堂弟子,是去了哪裡?”